姜晏明知故问,她只为牵起话头:“闻相生平轶事,街巷皆有传闻。我听那些读书人说呀,闻子鸠刚到洛阳那几年,吃穿用度都很节俭,白日在官署忙碌,夜间回来,还亲自挽袖烧饭。有人笑话闻子鸠粗鄙,他便答,‘君子远庖厨’是为仁慈之心,但杀鸡宰羊之人未必就比席间雅坐执箸者低贱凶恶。”
正正经经念完这一段,姜晏换了轻松的语调,“我听了这个故事,便想着你的手艺应当是很好的。”
原本的故事并不仅止于此。本文唯一更.新:二[三[[二[[六[九[四[三[
闻阙还说,操刀的屠夫,庙堂的官吏,烹食者与进食者,只为饱腹而已。归根结底,都是利己者。
世间无君子。
他道。
一句近乎狂妄的评价,惹了洛阳许多名士。于是便有人写诗作文,批驳讥讽,甚至引到朝议之中。闻阙并不退让,辩得有来有回,后来甚至搞出个很热闹的“君子之论”。
类似的事情有很多。
闻阙当上丞相后,言行逐渐内敛。但他绝非温吞之人。
他是藏了寒光的利剑,掌生杀大权,观天下苍生。不涉及朝政争斗时,才会显出几分独有的宽容体贴,对晚辈,对亲人。
姜晏便揪着他的宽容体贴,他的克己自省,理直气壮占便宜。
“下回我带球球去你家的时候,闻子鸠,你请我用饭好不好呀?”
闻阙沉默须臾,谨慎发问:“这也是赔礼的一部分么?”
姜晏摇头:“不是啊。”
她只是想吃他烧的饭。闻相亲手做的,听起来多有意思啊。
闻阙自然不肯答应。
他说不合适。的的确确哪方面都不合适。大概是这段东拉西扯的谈话消解了尴尬,他的表情变得放松许多,对姜晏的放肆举止,也露出不苟同的神色。
长幼有序。
姜晏不该这么自由散漫。也许正是因为她被养得太娇惯,太自由了,且受到沈知婴的影响,所以才不懂可为与不可为的界限。
……才会青天白日和沈知婴在敞着门的屋子里欢好。
“你不该唤我闻子鸠。”
他开口。
从称谓到伦理纲常,寥寥几句训诫,措辞足够委婉温和。但姜晏不耐烦听这些,她来这里,本也不是为了挨教训。面上乖乖听着,手指却装作不经意地碰掉汤匙,白瓷柄摔碎成好几截。
弯腰捡拾,锋利的断面割裂肌肤。
“哎……”
姜晏发出短促的叫声。
她捏着流血的食指,不知所措地望向闻阙。闻阙起身,看了看姜晏的伤势,打算传唤叶舟。
他一动,便被姜晏扯住了袖子。
“别走。”
姜晏眼眶蓄满了泪水。她似乎疼得很,鼻尖一抽一抽的,“我好疼呀。”
14 子鸠哥哥?
姜晏并没有太深的心思。
她厌烦说教,厌烦彼此生疏的距离,便想借着机会逗逗这正经人。说来也怪,每次遇着闻阙,她都有种微妙的恶意,想看他失态,想让他乱了分寸。也许是因为他瞧着太干净太冷了,教人忍不住做坏事。
所以她出门前,特意挑了沈知婴绣的这件裙子。裙面每一朵花,都见证过她与沈知婴的淫行。
所以她割破指尖,惶惑无助地,像受尽了委屈的小猫,对闻阙诉说疼痛。
闻阙没有再唤叶舟。
他弯下身子,拿洁净的绢帕为她裹伤。
姜晏又闻到那股微苦的冷香了。她凑近他,细细嗅闻,动作并不明显,但闻阙显然有所察觉,手上动作变得僵硬起来。
给绢帕打了个结,他迅速后退。
姜晏偏偏要说:“闻子鸠,你身上真好闻。”
“莫要唤我闻子鸠。”
闻阙蹙眉,不太适意地捏了捏手指。他险些忘了,面前的姜五娘并非不谙世事的少女,错误的印象早该纠正。
可姜晏半点没被他冷淡的态度吓退。
她眼里还残存着亮晶晶的泪,带着几分迷茫,几分理直气壮:“那我该喊你什么呀?既是婴娘的兄长,莫不是要喊子鸠哥哥?”
闻阙张嘴想要驳斥,零碎的画面飞掠而过。
几日前,他在宗庙见到国师。那道士惯会装模作样,听了他的要求不肯立即答应,反倒扯些阴阳五行的道理,说沈知婴一旦拨正阴阳,早夭的命数会反噬其身……叨逼叨半天,总之就是:沈知婴得扮女子,否则活不了多久。
闻阙不信,让人把国师拖出三清殿。国师抱着柱子不肯撒手,后来皇帝那边来了人,才算阻止即将发生的殴打事件。
为这事儿,皇帝骂了闻阙半个时辰。
“朕的命是国师的仙丹养着的!”气虚体软的天子怒气冲冲道,“朕当年能够即位,也是国师在阴山为朕批命!闻阙,你不顾念天子提携之恩也就罢了,还想害朕的恩人,大熹的恩人?”
这话说得重,吓跪了一群宫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