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谁又明白,风平浪静的海平面下,早已千疮百孔。
陆冬左手拿着白毛巾,唇始终紧紧抿合着,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我,那眼神似乎要将我贯穿,把我假面下的灵魂研究个透。
对面走廊的窗户开着,夜风凉飕飕的,我扯扯他的衣袖,瑟缩了一下:“陆冬,外边冷,咱们回病房好么?”
他的手掌很大,手指纤细美观,常年握画笔的缘故,指腹布了层薄薄的茧。
他妈给他买了很多名牌护手霜,堆得柜子里都是,可他嫌麻烦,觉得这习惯太女性化,偏不爱用,任手粗糙了事。
我试图握住他的手,他不着痕迹地避开,将手插进口袋里,头刻意地偏向一边。
好心的护士小姐像我使个眼色,轻声道:“你男朋友貌似等你等得生气了呢,他换衣服之后在这里站了十分钟……呃,要不你哄哄?”
我苦笑道:“嗯,谢谢啦。”
正打算继续同他斡旋,陆冬却再这时大步往楼下走去。
那是住院部出口的方向,我诧然,快步跟上,试图拉住他,“陆冬!”
“不用你哄。”他语气凉薄,长腿迈得飞快。
我听出他在冷暴力,焦头烂额,“你现在伤口刚刚缝合,别闹脾气,先回病房,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谈。”
他犟得像牛,已经闯进夜色中,冷冰冰道,“呵,谎话连篇的骗人精,有什么好谈的。”
十字路口人行道对面刚跳红灯,这家伙竟然毫无惧色地往前冲,有辆黑色的车从左边直直朝他前方撞来,我背上霎时起了一层冷汗,反应过来时已经奔过去,举起手朝来车示意,亮光中昏涨地紧紧闭上眼睛。
紧急刹车声在深夜寂寥的长街上格外刺耳,天旋地转间,我人已经被一只长臂拽过去,往一侧倾斜着撞入陆冬硬邦邦的怀中。
踩下刹车的司机惊魂甫定,怒火攻心地摇下车窗,伸出脑袋来,凶神恶煞地正要骂我们咋不长眼,没想到陆冬已经提前破口大骂:“麻痹!你瞎是不是!瞎都瞎了,还开什么垃圾车?”
或许是陆冬气焰嚣张,或许是他头顶带血白纱身穿病服不好惹,车里司机瞬间萎了,估计也不想和他一般见识多出是非,低声骂了两句,关闭窗户迅速开走。
“还有你,你是不是傻,看车开过来了,还对着撞?你命硬是吧?”怼完司机还不够,他低下头就抓着我铺天盖地地训斥。
“是,你说得对。”我装孙子任他骂,扯着他过了人行道,才死里逃生地暗吁口气。
陆冬扫了一眼乖顺的我,脸色稍微好看些,继续往前走,找到他的车,开车门。
我放软语气继续劝他:“陆冬,回医院吧,你别闹。”
“谁跟你闹?”他从牙齿缝里蹦出一句,铁青着脸瞪着我,“别废话,上车,回家!”
OVA②① 要挟
我洗完澡出来,陆冬还是那套朴素到与他风格格格不入的条纹病服,郁闷地趴在床尾。
我从客厅吹完头发进来,他依旧是之前的姿势,开着很响亮的声音在玩游戏,满脸傲娇地写着“老子不高兴”。
我觉得好笑,迟疑了一下,提醒他,“嗳,你要洗澡吗?”
“double kill”的慷慨男声从手机中传出,他手指于屏幕上健步如飞,头也不抬地说:“不洗。”
“好吧。”我将湿润的浴巾挂去卧室阳台上。
后山笼罩在浓黑之中,天上没有一颗星子,没有光明。
已是秋末初冬,天忽地冷了,袭来一身寒意。
我身上穿着薄薄的淡粉蕾丝睡衣,手臂上已经起了鸡皮疙瘩,连忙退回来,将阳台透明玻璃门合上。
这套房子是陆冬出生那年就全额买好的,一直空着,直到去年陆冬自己设计,安排装修。
卧室装潢简约而高端,时尚而富有层次感,风格偏中性,不过分阳刚又不显得额外柔美,室内所需家具一应俱全。
打扫卫生的阿姨是欧月安排的,一周来一次,房间中按照我们的生活习惯整理得一丝不苟。
站在床边抬头,可以看见墙上一个模样精美古典的挂钟,时间已经指向凌晨四点。
我自小习惯早睡早起,生物钟养成,到这个点已经扛不住了,眼皮一直在打架。
坐到床头,我掀开被子一角,躺了下去。
灯有三个色调,现在开的是最耀眼的光段,哪怕闭着眼也睡不着,用被子捂着脸呢,又觉得呼吸很闷。
雪上加霜的是,游戏热闹的声音不绝于耳,我是个不绝对安静很难睡着的人,塞着耳朵也忍受不了,越睡越越想睡,可越睡越难熬。
他绝对是故意的!
我无奈地往下挪了挪,伸脚踢踢他。
“陆冬,睡吧。”
他冷哼一声,语气已经分不清是委屈、生气还是狂躁了,“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吗?”
我困得不行,离陷入真正的睡眠似乎只剩一步之遥,往右方翻个身,迷迷糊糊地敷衍,“先睡吧······关灯行吗?”
下一秒,我听到手机大力扔在地上的碰撞声,心里咯噔一声,瞬间清醒。
庞大的暗影已经从床尾扑上来,我心里直叫不妙,糟糕,活火山又又喷发了。
他已经不管不顾地整个压在我身上,一米八几的大个,太他妈沉了。
他掐住我的下巴,我被迫睁眼注视他。
棱角分明的脸近在咫尺,黑发下他那双眼睛深不可测,他不客气地质问:“你出去以后找谁了?”
这双眼睛着实好看,也着实可怕,像是鬼怪的眼睛,吸附人的魂灵,无论你有无防备,都可以将你拉进暗无天日的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