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也并非全是忍气吞声的。容今瑶唯独在面对楚懿时,才会被他的为难激起异样情绪。针尖对上麦芒,亦不让分毫。
孟芙摇头,低声道:“她一直都不是一个木讷之人,相反,她很聪明。”
只有聪明之人才会韬光养晦。谢之莜所以为的“不反抗”只不过是那姑娘的伪装。对她出言不逊之人,最后都栽在了这幅乖巧外表下。
容今瑶在外人眼中是不起眼、不受宠的公主,在学堂里是垫底的、娇弱的草包学生……甚至,她与楚懿也是旁人看来根本不登对的死对头。
孟芙本不想刻意关注她,但又会不知不觉被她吸引。正是这份似有似无的关注,让孟芙对容今瑶这个人产生了好奇。
好奇她为何面对不怀好意的目光时会选择隐忍、好奇她的聪明与能力为何用在计谋之中、好奇她……分明与楚懿不对付,却还是会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在她心里,容今瑶对楚懿初心不纯,凡事皆谋。坤宁宫外那番意味深长的提醒,也是想让容今瑶警惕,谋来的婚事一旦被发现,定不会善了。
“算了!不说这个了!”谢之莜大剌剌地摆手,以为孟芙的沉思是因为容今瑶与楚懿。她话锋一转:“我爹说今年围猎与上巳节是同一日,圣上心血来潮便改了围猎规则,让男女组队进山。双向选择,你情我愿。”
谢之莜拢住孟芙的臂膀,“阿芙可有人选了?”
闻言,孟芙牵了牵唇:“我哪有什么人选。”
倒是容今瑶与楚懿……她还挺想看看,这二人是不是如传闻所说一般,彼此有意?无论是情有独钟还是两情相悦,既然已经定了婚、择了吉期,大抵是会互相选择的罢。
沉吟片刻,孟芙拎起花篮,拿出其中一朵,轻声问谢之莜:“芍药承春宠,何曾羡牡丹。你可知这朵花的寓意?”
谢之莜长叹一声:“别为难我了,文绉绉的东西我是一概不知啊!”
“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孟芙若有所思地凝眸,不知想到了什么,淡声说:“是情有独钟,结情之约。”
……
哄闹与八卦一瞬间散去,冷寂翩然而归。这里没有一丝风,静的像一湖水,就连蝉鸣与鸟啼都是轻柔谨慎的。
适才,以往不甚相熟的同学、有过几面之缘的世家女来到容今瑶的幄帐前攀谈,表面上祝她与楚懿喜结连理,实则是为了探询话本子中的情节究竟是虚是实。
毕竟这门亲事有人真诚祝福,有人眼红嫉妒。
幄帐前的青石旁,此时只剩下了容今瑶与莲葵二人。莲葵低首附在容今瑶的耳边,嘴唇絮絮动着。
“男女双双组队进山?”
听完莲葵的耳语,容今瑶心里咯噔一声。
春游围猎盛会恰巧与上巳节为同一日,且今年来扎帐踏春的年轻世家子弟也较多。皇帝有意以这场盛会“彰显”国力强盛,所以拿楚懿凯旋归京和他们二人之间的婚约做由头,搞了这么一出“男女组队围猎”。
一男一女,双向选择。若是与心仪之人互选,那便是天赐的良缘,印证彼此心里有情。
不少人蠢蠢欲动。
容今瑶的目光顿在不远处的围场里,忽而想到还在凌云堂读书的时候,那时的武训课,便是让男女组队击鞠。
只不过不同于现在需要男女双方主动选择,武训老师为了培养学生们彼此之间的默契,专门将平日里最不对付的两个人强行组在一起。
当时楚懿的眼神让她记忆犹新。
年少的男孩尚存胜负心,当他知道自己与“娇弱的六公主”一组时,眼神里既有无可奈何的失落,又有迎难而上的坚毅。
男孩冷着脸警告她:“不准装晕,不准随意出手,不准拖后腿。”
容今瑶迷迷糊糊地点头,脑海里想的却是――皇姐在平地摔倒,父皇眸中满是心疼。而她依葫芦画瓢学着皇姐一般,却并未获得关切目光。她想,一定是伤的不够。
如果她不慎从马上跌落、中暑晕倒,父皇是不是就会心疼她,然后过来看望?
……再或者,母妃知晓她受伤,会不会回到欢意宫,坐在她的床边,殷切盼望她醒来?
那次男女组队击鞠的结局并不美好。
楚懿不仅输了比赛,还被她连累挨了楚父一顿鞭打,公主受伤总要有人承担,楚懿当之无愧成了“替罪羊”。容今瑶也毫无疑问地赌输了,她苏醒时,身边是眼睛哭成核桃的莲葵,父皇和母妃根本就没有来。
那次之后,小世子有意无意疏离她,明里暗里讽刺她、针对她,却并不过分。以至于现在,容今瑶还隐隐有愧。
物换星移几度秋,十一岁的男孩如今长成十八岁的俊朗少年。战场历练过后,他身上依旧有着别人羡慕的坦荡与恣意。只不过那含笑的眉眼之中,多了些许锐利与冷漠。表面和煦的面庞之下,是狐狸般洞悉与窥伺的狡猾狠戾。
容今瑶垂眸思考了一会儿,无奈地摁了摁额角。
她完全找不到楚懿会与自己同行的理由啊!
第8章 第8章一点情趣都没有。
就在容今瑶为男女组队进山为难时,另一边围场空地中,响起少年郎们清脆愉悦地欢呼声:“世子加油!”
正值春日,群峰被煦光所染,宛如坨红的少女香腮,一行年轻人纵马驰骋而来。远远落在后面的青骢骏马在呼声中猛然加速,驰行时自带烈风。
不多时,它从一众马蹄鸣声中脱颖而出。
偏坐金鞍之上的少年一身玄黑窄袖骑装,墨发以银冠束成马尾,绣有梅花樱络的绅带圈住劲瘦的腰身。只见他从背后拿出一支羽箭,毫不拖沓地弯弓搭箭,矢如流星射向百步外的箭靶。
在尘土飞扬之际,八道箭影依次飞速闪过。定睛一看,正前方并排而立的八桩箭靶靶心,皆被穿透。
“哇――”围场护栏边缘的几甸草垛子上坐着两个男孩,他们把下巴支在膝盖上,目不转睛盯着前方的茫
茫尘埃及骏马。
方云朗屏息凝神,眼里充满自豪。手指指向马背上的人,同身边伙伴炫耀道:“楚懿,我哥!厉害吧?”
同伴也是年纪不大的男孩,看完意气风发的骑射后,头一仰,直直躺在草垛子上。他阂目享受日光,脑海里晃过惊艳、潇洒的将军身影。伸手抓了抓,这道影子就变成了自己。
半晌后,他挺起身,振振有词道:“以后,我也要做世子那样的人,建功立业!”
方云朗用肉拳撞了撞同伴的肩膀,哼笑道:“那你可是要吃很多苦喽!”毕竟子瞻哥也不是突然就从名门世子摇身一变成少年将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