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1 / 1)

姜曦云目瞪口呆,直愣愣的瞧着香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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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8 不忍(五)

姜曦云究竟胸中别丘壑绝非等闲之人低头抚了抚裙上衣褶仿佛要将满心躁恼和慌乱抹平再抬起头时脸上已一片淡然宁静连连冷笑:“既如此什么已毫无用处已认定此事们所为了?”

香兰在一旁檀香木雕花百莲湘妃榻上坐下来面色愈发惨白冷汗几欲将小衣浸透脸上却淡淡笑:“姜五姑娘果不出所料抵死不认账。”

屋中一时沉寂忽传来几声咳嗽姜母掏出袖中帕子拭了拭嘴:“曦丫头来扶咱们家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必跟多费口舌。”姜母一行一行拄拐杖颤巍巍站起来姜曦云连忙上前搀扶。姜母下巴微扬神色优雅端严淡淡看了香兰一眼又扭头对姜曦云:“一个贱妾罢了也配质问?糊涂了跟多。”

姜曦云姿态柔顺垂头:“祖母教训得。”搀姜母往外走只听香兰扬声:“姜家既不肯认这倒也无伤大雅所谓先礼后兵方才只知会姜五姑娘一声。往后做出一番好事回敬今日姜家之举也望姜老太太和姜五姑娘拳拳笑纳才。”

姜母身形一顿姜曦云亦回过头来面上隐带惊惶之色继而姜母咳嗽一声头也不回往外走香兰微微低头一手拿缓缓拨弄小几子上一只斗彩缠枝海棠盅:“倘若姜老太太迈出屋不出一个时辰京城内大大小小豪门世家民间小巷便满姜家姊妹欲嫁进林家下毒手害林家小妾断子绝孙传言了。常言‘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倘若大江南北皆这样新闻以讹传讹最后该传成什么样儿呢?”

姜氏祖孙大惊双双扭转身只见香兰抬起头白得发青脸儿上气色虚弱却浅浅笑:“没旁本事只会画两笔画儿倘若这事前因后果画下来集个册子日后流传出去倒也奇闻异事一桩到时候保不齐哪个书先生唱戏戏子还能这事编一出戏或哪个御史言官以此参上一本直达圣听倒也增个茶余饭后谈资消遣。”语调中似赞叹之意“就叫‘种种嫉恨姜氏小姐下毒般般委屈林家小妾受屈’姜老太太姜五姑娘回目名儿取得如何?”

姜氏祖孙只觉心肝皆颤姜母拄拐杖往前猛走几步指香兰厉声:“............怎么敢!胆敢如此林家也饶不了!”

香兰脸色陡然一沉:“怎么不敢?又为何不敢?如今心里早已千万恨!小心翼翼缩手缩脚日子早已过腻歪了!们姜家狠毒如斯竟下这样药毁后半生指望安身立命之本!逼到这样田地活还什么趣儿?如今鱼死网破拼个玉石俱焚!就算林家逐出去或用条绳子勒死也在所不惜!”

姜曦云心头焦急惶然流言如刀猛于虎也若此事流传出去只怕跟姜丹云即便不找根绳子吊死后半生便要守青灯古佛度日了。冷汗涔涔盯香兰脸倘若寻常姬妾这样撒狠尚可不屑一顾可陈香兰乃极声誉兰香居士尤以林锦楼前几日刚刚将画作送给达官贵人风流才子们与做脸如今上门来求画儿险将门槛踢破......姜曦云睁大双眼只见香兰笑容冰冷缓缓点头:“不过一个妾贱命一条倒也不值钱却能捎上两个官家千金声誉和姜氏一族名望这买卖想一想也确乎划算。”

这番犹如重锤直击得姜母心力交瘁面露颓然之色身子一歪险些栽倒在地姜曦云忙将搀扶到椅上抬起头怒目看香兰:“究竟要如何!”

香兰站起身看姜曦云:“也不想如何。眼下给两条路要么同们鱼死网破姜家名声毁于一旦姜五姑娘于世上难立锥之地;要么……”将几子上斗彩缠枝海棠盅举到姜曦云面前,“这盅汤水喝了。”

姜曦云低头一看只见那圆瓷汤盅内琥珀色汁水闻之带一股药气。姜曦云立时恍然颤声:“这......这......”

香兰冷笑:“不错这正拜阁下所赐饮那断子绝孙汤幸而还剩几丸药没化开亲手泡了一碗请姜五姑娘尝尝滋味。”

姜曦云那娇美似海棠花儿似脸瞬间苍白如纸双目瞠大脸上头一遭露出凄惶惊悚之色。

姜母恨恨瞪香兰欲举拐杖追打却又无力垂下臂膀咬牙:“!好狠毒!”

香兰淡淡:“以其人之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倘若下半生孤苦无依凭什么姜五姑娘荣华富贵儿孙绕膝坐享天伦?”将手中药递上前面色无波:“姜姑娘自己选罢。”

姜曦云冷汗滚滚而下只觉喉咙发干身上脉息皆无瞪那碗药如若洪水猛兽。两样都不想选!一个声誉一个后半生依靠!愣愣抬头看香兰精致白皙脸蛋忽然一股愤恨从胸中溢出全然不知自己双目已赤红大声冷笑:“选?为什么?哼!婚事并非心甘药分明别人下与什么干系?不过冷眼旁观!凭什么这笔账算到头上?这世上人都得认命分明不认命硬冒头出来哪个家里容得下如此贵妾?坐妾名儿占宠爱行正房奶奶权只怕日后嫁进来正头奶奶都要瞧脸色!单住这些日子林家操持家宴丫头仆妇们都‘先讨姨奶奶示下’;铺子进上来新鲜绫罗绸缎外头管事‘先留最好给姨奶奶挑拣’;不爱做针线可点灯熬油做了护膝手指头上戳得都伤可转眼大表哥就扔一边儿去出门竟戴尚未做完那双!只晓得如今林姜两家婚事已定只欠东风林家上下仆役对皆殷勤可一出来们待竟如同对太太一般恭谨争相讨好热络十倍百倍去。!!谁!能!容!?!”

姜曦云双眼欲喷出火来浑身发抖冒出一层冷汗不知气怕手指深深掐进掌心一肚子皆堵在喉咙直欲放声尖叫睁大双眼泪已滚下来:“也不想如此可早已恨透了人前还要装可爱乖巧不管什么委屈都得装傻过去装成欢喜模样!”

香兰却无怒色反而容色平静淡漠眼中似怜悯似冷酷盯姜曦云静静问:“完了?”

“!”姜曦云伸手抹了一泪冷笑:“陈香兰个地蠢人。既个妾就该个妾模样儿以色事人讨好爷们儿恭顺主母纵貌若天仙纵会琴棋书画哪怕天下第一打才女又如何?奴才出身就身份主子奶奶再贤良只要不死人所谓‘死友不死贫’谁功夫可怜?漫过主子就该死!”

香兰往前走一步嗤笑一声:“这点委屈在眼里看也就算个屁。天下可怜之人何其多比惨千倍万倍大人在也不见谁能下如此狠手。而因这点心思蠢人逾越该死便可以处置?下断子绝孙药?”

“药不下并没害。”

“可也同难逃干系!”香兰昂然瞪姜曦云“‘死贫不死友’?这样居然‘天性淳厚’姜五姑娘出来原本以为不过个行事功利处事圆滑之辈‘逢人只三分不曾全抛一片心’至多不够厚诚如今才知根本不配‘天性淳厚’这四个字。为了一己之利从中挑唆幕后顺水推舟纵容乃姐下药事后又抓乖卖俏装无辜可怜其行径比姜四小姐更令人恶心。善良?呸!一手设了这等阴险恶毒之计还毫无愧疚理直气壮寻诸多理由踩人血泪不过为了自私自利!可仍觉自己无辜尚留一条命便仁厚纯善故而今日害了人日后仍可以在自己脑门戳上‘天性淳厚’‘光风霁月’大印!”

香兰每一句便往前逼近一部姜曦云听了这泪眼朦胧中竟手足无措连连后退。

却听见姜母嘶哑嗓音厉声:“孙女什么错?”香兰转过头只见姜母浑身乱颤歪在椅上“不使雷霆万钧手段难不成日后容爬到头上作威作福?将来如何服众!”

香兰眼神朝姜母扫去:“管束立威手段千千万偏用得最阴狠。”冷笑走到姜母面前居高临下微微俯下身子缓缓:“若干年前吏部一官吏几个属下不服管束又颇靠山此人不以光明磊落手段行权管束反而面上与属下交好却私下巧计纵容属下生事闯祸终引来上峰大怒那几名下属被贬丢官家破人亡其中一人两月后死在发配途中事后此官吏全身而退继续顶‘名士风范’‘仁厚君子’好名声如斯手段与姜五姑娘如出一辙。后首辅沈公知晓内幕长叹一声‘才无德此人不诚此人不可交也’故而不喜故此官五年未得重用直至沈公长逝方才手段百出平步青云……这人便您姜老太太长子姜学范。”

姜母大惊一双眼直直朝香兰瞪来。

香兰直起身:“‘风行草偃上行下效’原来长子这般孙女这般都姜老太太教。姜老太太人人皆面冷心慈一心向佛常以光明磊落处事已自居贵眷中声誉颇高起别家小姐格亦侃侃而谈可轮到自己头上却巴不得自己孙女下手狠绝精明算计哪怕罔顾良心也半分亏不要吃自私自利只要自己舒坦便可以踩别人血泪这可们姜家家教?”香兰看那满脸褶皱颓丧老妇心里忽觉得可怜可悲伸手摸了摸姜母衣襟上别那串精美镂雕罗汉菩提十八子佛珠:“可怜可怜信佛几十年却不知慈悲。”

香兰完这番直起身与姜曦云四目相对忽举起那盅药一饮而尽姜曦云目瞪口呆却见香兰用袖子拭了拭嘴角盯双目轻声叹:“这只滋阴补气汤水罢了不屑于做这阴狠恶毒之事。可瞧瞧一碗假汤药却逼出这样多真心。”

姜曦云登时怔住眼神不由痴痴迷迷。

香兰浑身上下已被汗湿透用尽气力:“言已至此请太太、大爷出来罢。”言罢再难出声再掩不住颓势身子一歪便靠在湘妃榻上。

林锦楼一个箭步出来卧房后小隔间里冲出香兰拉到怀内横抱起放到床上只见香兰浑身汗脸色愈发坏了急得口中嚷:“快请太医!请太医来!”

姜家祖孙大吃一惊又见秦氏协同另一年轻男子从隔间内走出那男子正姜尚先!

秦氏眼眶通红似哭过了容色却冷若冰霜:“方才香兰遣丫鬟来请大爷在外面问终究问不下去要同姨老太太和曦姑娘私下相谈请和楼哥儿在隔间内密听后来们家大哥儿硬要往内闯索性也让小厮请来当个见证。想不到竟听见这些。”

姜尚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方才在隔间内被小厮捆了手脚塞住了嘴想出声都不能。抬头看祖母和妹妹目光闪动情绪复杂终又低下头。

香兰在床上唤:“太太!太太!”

秦氏凑上前问:“何事?”

林锦楼亦握住香兰手问:“身上哪儿不妥?”

香兰却不看林锦楼只看秦氏:“太太太太真心实意这样今日请大家来亲眼瞧同姜五姑娘撕破脸面势同水火皆因不过个小小妾林姜两家已请了官媒婚事势在必行倘若太太念往日一点好处未免日后无立锥之地还请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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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adx(); 香兰不敢看林锦楼脸色,只垂了眼皮道:“求大爷开恩我”她说到此处忽然哽咽,一串晶莹的泪珠儿顺着眼角滚下来。书染在病床前与她说朝露瞧见姜丹云下药之事,她便知道自己如今得了这个时机。让小鹃请林锦楼和秦氏在隔壁密听,豁出去拼这一回,一则出了胸口的委屈,为自己讨个说法;二则,她已跟林家将娶的大奶奶撕破了脸面,便可顺理成章的求出府去。她心里早已前前后后想了几遭,如今她手下已有些积蓄,家中也比往日富裕了,倘若出了府,便将田产地业都卖了,举家搬到外省,收养个男丁替家里续上香火,她自会悉心教导,日后嫁人也罢,不嫁人也罢,总好过困在深宅大院里,镇日里勾心斗角,邀宠乞怜,把自己慢慢熬成怨妇毒妇嘉莲乃前车之鉴,出府的日子未必如她所愿,可不出去,真真是心如死灰。

秦氏怔住,低头瞧瞧香兰,再抬头看林锦楼,只见长子面色铁青阴霾,忙拍着香兰的手强笑道:“傻孩子,你糊涂了,快躺下来闭上眼歇歇。”

香兰勉强起来,摇头道:“求太太,大爷开恩,横竖我一辈子不嫁人了,不过图个清静……我既已讨不了日后大奶奶的好,身子已如此,日后只怕也难有身孕,在府里行将就木,日后也无处立足了,我是横了心的,今日豁出去说这番话,也求太太、大爷怜惜若说我不真心,天地鬼神,就叫天杀雷劈,生生世世不得好死!”一行说一行挣着起来磕头。

秦氏听了这话亦手脚冰凉,连忙拦住,道:“先躺着,先躺着,先治病,旁的话再提也不迟。”

林锦楼双手攥成拳,香兰的心思他已全然明了,几欲令他恼羞成怒。他看着香兰汗湿憔悴的脸,强将怒意压下,道:“住嘴!此事岂容你置喙!”

秦氏低声道:“官媒未请,林姜两家算不得订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