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我只能确定照片是真的,至于照片上的人,我想你应该会有自己的判断。”

江姒拿着手机的手有些发颤,眸光落在照片中男人的脸上,带着眷恋与不舍。

她竭力稳定着心神,做出属于自己的分析:“当年从火灾废墟中找到阿锌的遗体时,他烧得面目全非,脸部已经无法辨别。然而那场大火,参与救援的消防指战员除了他全部在列。我们从他当时的着装和身体特征、随身物品来判断了他的身份。”

三年前的峥州“3·25”游乐园鬼屋特大火灾案,总共死了二十一人,十五名游客、五名鬼屋工作人员,以及一名消防员。

而那名消防员,则是江锌。

当时正好是周末,又恰逢游乐园周年庆半价活动,游乐园游客众多。游玩鬼屋时,排了很长的队伍。

入场时,则进行了分流。大部分是按照旅行团的人员规模进场的,还有一部分则是按照一定的人数规模进场的。

在起火时,进入鬼屋的人一方面被里头恐怖的环境吓住,另一方面也是在惊恐之下因为里头的重重机关迷失了逃生道路,不能第一时间逃出。等到火势愈演愈烈,逃生无门,只能无望地等待救援。

江锌等人赶到现场时,鬼屋已经浓烟滚滚。外围出了好几支水枪压制大火,入口处也是浓烟遍布,里头的情形谁也不清楚,贸然进去救人恐会遭遇更大损失。

看过园区管理员拿来的鬼屋地图之后,江锌向现场指挥员请示内攻侦察。

穿戴好防护设备,他毅然踏入了滚滚浓烟。然而谁也没料到,在他进去后没多久,一场爆燃,直接让他的生命定格在了那一刻。

随后的内攻组继续入内,根据江锌生前传达出的准确火情,陆陆续续从火场中带出了二十八人,可惜其中二十一人被救出时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那二十一具遗体中,穿着灭火战斗服的江锌一下子就能被辨认出。

那统一制式的战斗服残破不堪,多是烧焦的痕迹,防护头盔已经龟裂。他的脸部惨不忍睹,已然面目全非,那灼烧的肌肤甚至还满是焦煳的气息。只不过奇怪的是,他的空气呼吸器不翼而飞,事后多番寻找却在鬼屋外围的五十米外被发现。

当时进场的消防员只有他一人出事,且他的体貌特征都相符,还贴身戴着平安符。彼时平安符的红线已经被烧断,半张平安符残留在他的内衫上。也是直到整理他遗体为他换装时,那已经褪色烧残的半张平安符才从他身上掉落。那是爸妈在他当上消防员那一年特意去庙里给他求的。

这么多的相符特征,足以证明他便是江锌。

毫无疑问,他牺牲了。

“所以在各方面都足以证明牺牲的人是江锌的情况下,当时并没有对他的遗体进行尸检工作。”周从戎自顾自总结了一句,听不出情绪。

江姒点头:“我并不觉得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有做尸检的必要。死因明确,身份无疑,没必要再增加法医的工作量。”

实际上,这也是一般遗属们都会选择的做法。

然而现在,一张匿名发来的照片,一个与江锌长得极为相似的人,让当年江锌的死笼上了一抹疑云。

江锌他,是生是死?

当年从火场里被带出的遗体,是否真的是他?

“现在的我,其实是有些迷茫的。我明知道不可能有这样的万一,可还是有些遗憾当年没有做个DNA鉴定。我明知道这张照片里的人不可能是我家阿锌,可又期盼着是他。”江姒的指腹一点点抚触着照片里那人的眉眼,带着浓浓的不舍。然而,她到底还是一狠心,将手机还了回去。

周从戎接过自己的手机,随手放入裤兜:“你已经做出了判断?”

她苦笑:“从理性而言,幕后有人布局这一切。这张照片只不过是故布疑阵,想要对我家阿锌泼污水。然而,从情感上而言,我们当时瞧见的阿锌面部被烧焦,确实是有万分之一不是他的可能性。我做不了这个判断。”

“如果你真的做不了这个判断,就不会直接将手机还我,而是会发一份存在自己手机上。”周从戎一语点破,“不管做这些的那人是不是恶作剧,我都会继续跟进的。走吧,送你回去。”

正午的阳光似要驱散世间的一切罪恶与阴霾。

一个穿着花衬衫的老人抱着一束马蹄莲拾级而上,鼻梁上架着的一副颇为时尚的墨镜遮掩了他大半的面容。他似有所感,遥遥望了一眼沿着另一条道顺级而下的江姒和周从戎,紧绷的唇角微微往下压了压。

一路走过,他面色肃穆,最终站定在江锌的墓碑前。那一束马蹄莲被白菊们包裹,竟格外显眼。

“我一直在等你。”老人启唇,语声微凉,墨镜下的眸子紧盯着遗照上那个扬着大大笑容的年轻人。

第二章 烈火下的信仰,亡者归来的悲鸣

他坚守着他的信仰,烈火而亡,浴火重生,却被人污蔑诋毁。若他泉下有知,亡魂归来,也只会发出凄厉的悲鸣,愤懑自己的初心被人如此践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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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去一周,那个恶作剧似乎已经终止,没有后续。

姑且,当它是一场恶作剧吧。

这期间江姒也将自己邮箱收到的音频文件共享给了周从戎,也反复收听了周从戎接到的那通匿名来电的录音。两者虽然都是经过变声器处理过的,但还是有极大的差别,可以确定是出自于两个不同的人。

也就是说,给她发匿名邮件的人与打119“恶作剧”的人,应该是不同的人。

然而无论是音频文件还是匿名来电,两者发生的时间点太过于相近,且都是针对已逝三年的江锌的辱骂之词,如此罕见的情况,不排除这两个人是同伙的可能性。

当然,鉴于这年头花钱雇人报警、雇人录音的情况屡见不鲜,事情的走向也便多了许多可能。

峥州消防救援支队指挥中心。

凌晨一点零五分。

窗外雨声不止,狂风嘶吼,伴随着一道闪电,室内划过一道吓人的白光。“轰隆”的雷声劈头砸下,闪电的光影划过,正巧击中了建筑楼边的一棵老槐树。

江姒给自己泡了一杯速溶咖啡提神,端着杯子回到接警席。

“楼下什么动静?”耳尖地听到传来的喧闹声,她问了一句。

“门口那老槐树被劈断了,值班的同事正清理呢。”旁边接警席的周从戎回道,又低咒了一声,“这鬼天气!今晚可别突发什么重大警情。”

两人今晚值的是夜班,需要通宵。

干他们这一行的,其实最怕电闪雷鸣、狂风暴雨、飞雪风霜等天气。恶劣的天气及环境,意味着随时可能发生意外灾害。

就好比这会儿,意外直接发生在了他们单位门口。

槐树粗壮的枝干直接被劈落,砸落的位置正好是出行通道。好在现场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值班人员正进行紧急清理,现场一片忙乱之象,间或伴随着几声牢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