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后座的果果打打闹闹问着十万个为什么,车子里闹腾不已。

罗芳住的地方还是当年她和丈夫攒钱买的婚房,这些年她一直和公婆住一块儿。老两口失去了儿子后痛不欲生,罗芳怕二老过不去那个坎儿,主动提出接他们一块儿住,平日里二老也能帮着照顾下果果。

“你晚上甭来我家蹭饭了。待会儿送姒姒回家的路上载她去吃个饭,绅士点儿,别抠抠搜搜的。”罗芳抱着果果下车,暗地里却给纪研博使了个眼色,让他抓住机会。

“姐,你弟做人大方办事牢靠着呢!”平白担了一个“抠搜”的罪名,纪研博当场替自己叫屈完毕之后,升起车窗重新启动车子。

偌大的车厢没了罗芳和果果,竟一下子显得静谧起来。

江姒坐在副驾驶座上,努力找着话题:“我听说你和芳姐住楼上楼下,当时怎么会这么凑巧买那边呀?”

“我和表姐的关系打小就好。当时表姐夫过世,我还不是怕表姐做傻事吗?就托关系好不容易买了这边的房。”话锋一转,纪研博犹豫着开口,“嫂子,其实你和我姐……”

她听到了啥?

嫂、嫂子?

江姒险些没背过气去。

前不久还和她见过面相谈甚欢,又在微信上聊得火热,将暧昧进行到底的男人,竟一下子对她称起了“嫂子”?是这个世界太玄幻了,还是她跟不上他的大脑运转速度了?

芳姐还说他对她一见钟情,不经意间在她朋友圈瞧见她的照片就求着她牵桥搭线。这就是他的一见钟情?这开花好歹还有个花期吧,他这枯萎的速度未免也太神速了些。

“纪先生,你这么叫我不合适吧?”江姒打断他。

纪研博却坚持道:“嫂子,你和戎哥是一对,这称呼再合适不过了。嫂子以后喊我‘研博’就行。”

江姒是彻底摸不准他的套路了。

难道这是他以退为进的追求套路?

“你确定?”她再次确认道。

纪研博竟还委屈上了:“兄弟妻不可戏!嫂子你放心,以后我会对你收起那份不该有的心思的。”语气还挺哀怨的。

“我和戎哥并不是……”

“我懂!我都懂!你俩属于办公室恋情,得低调!”他不由分说便替她想好了说辞。

江姒是彻底闹不懂了。

纪研博分明就是故意不让她将话说明白。

这年头男人对女人放弃“喜欢”,都这么干脆利落的吗?都这么自说自话、不按常理出牌的吗?

那他所谓的“一见钟情”非得让罗芳安排他们相亲见面,又是何意?

江姒不动声色地注视着正目视前方认真开车的男人。他在她生命中的出现太过刻意,何尝不是别有所图?

她与他剖析衷肠,试探道:“不,你不懂。我早就想着和戎哥分手了。谁让我见异思迁喜欢上你了呢?你说我要不要找个时机和他提分手?这样也就不用你这么为难了。”

倏地,纪研博把着方向盘的双手一颤,车辆打滑失了方向,车轮与地面发出剧烈的摩擦声。

华灯点缀着峥州市的夜景。雨水打在车窗上,顺势而下,见证着刚刚那惊险的一幕。

等到将车停靠在路边,纪研博竟觉得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其、其实大可不必如此。”他心有余悸,别别扭扭地说了一句。

江姒体验了一把他惊魂的车技,暗暗松开自己揪紧包链的手。刚刚她差点以为他要载着自己去往不归路了!由此,她也越发坚信自己的判断。

她“深情”地凝视着他,再次下了一剂猛药:“不不不,人生短短几十年,为爱就要疯狂一次。戎哥这人太呆板无趣了些,哪及得上你拥有一个有趣的灵魂呢?我决定了,我这就打电话和他谈分手,咱俩现在就交往,明儿个就去民政局扯证。”

纪研博那张还勉强维持着的斯文脸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嫂子,我错了嫂子!你千万别给戎哥打电话!这手,不能分!”

“为什么?”她逼问。

“我、我是道德小标兵,坚决不拖后腿,绝对不成为他人感情的绊脚石!”他义正词严,就差赌咒发誓了。

江姒的脸色却是逐渐冷了下来,她不想再听他废话了:“纪大制片人,说说吧,你假借‘一见钟情’的名义接近我究竟有什么目的?”

车窗外雨声淅淅沥沥,纪研博却是被硬生生逼出了一身冷汗。

他没想到,江姒竟会如此敏锐。

只不过,真正的原因,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宣之于口的。

车厢内一时之间显得格外静谧,唯有雨刷器的刮动声,似一声声警铃,催促着纪研博飞快做出完美的回答。

终于,在江姒的逼视下,纪研博孤注一掷地丢出一个理由:“因为江锌!”

“什么?”

江姒难以置信。

他处心积虑接近她,竟是为了江锌?

纪研博目视着前方车灯照出的雨幕,手指下意识抠了一下方向盘。

“江锌的身份证,不该出现在桂园路那场车祸现场。因为它本应该在我手上!”

这个答案,完全是江姒没想到的。

那张他们当年死活找不到的身份证,那张遗留在车祸现场的身份证,那张从疑似江锌的人身上掉落的身份证,始终是个谜。

江姒张了张唇,艰难地出声:“阿锌的身份证一直在你手上?”

“仁皇特勤站和宇川站有时会相互进行交流切磋,我们双方都挺熟的。后来我退出消防机缘巧合做了制片人,给手头的一部网剧物色演员,想让他客串剧里一个消防员的角色。对他而言,角色非常贴合。他也挺喜欢这个角色,想挑战一下自己,另一方面也能为消防做下宣传。因为他职业的特殊性,他不能自己做主,需要先回站里去打报告说明情况。而我这边也以江山影业制片人的名义联系了支队的政治委员和宣传处,希望能获得支持。可我没想到的是,江锌还没等到上头的批准就牺牲在了那场火灾中。他当时登记资料时还将身份证落在了我这里。我总觉得,我和他的约定还没有完成,我还欠他一个承诺。我总想着,冥冥之中我俩能够完成这个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