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觉得自己在理极了。
岂料周从戎只是沉默着看了她好几眼,令她下意识反省,莫非自己说错了什么。在她反复思索自己刚刚那话是否有问题时,才听到周从戎开了口:“你的话在理。”
嗯,然后呢?
江姒等着他的下文。
“我去个洗手间。”
啥啥啥?
尿遁了?
连说一句“抱歉,以后一定改正”的话都不肯?
江姒目送着他离开办公室,那灼热的眸光似乎要将他的背影灼烧出一个洞来。这年头,带徒弟果然是不好带啊,尤其是这种有资历、够个性的徒弟。
岂料她心里头还没发完牢骚呢,突然被罗芳轻轻捅了捅胳膊。
罗芳凑近她,压低了嗓门轻声道:“姒姒,你错了。”
嗯?
她错了?
江姒不明所以:“芳姐你说什么?”
“当时接到报警电话时,戎哥就第一时间询问了对方运输的什么化学品,另一头的司机说不出个所以然,戎哥还特意跟对方强调了运输的化学品类别涉及救援等级和安全防护等级,让他务必不能出错。不过对方应该是慌乱之下没弄清楚,戎哥才会在填写时没有细化。”虽然罗芳一直都觉得周从戎是江姒给自己找来挡桃花的假男友,一直盼着江姒官宣将这假男友“分”了,可她对于周从戎这位昔日的仁皇消防救援站的指导员的能力是叹服的。所以即便年龄比周从戎大,她还是喜欢随着众人一起喊他一声“戎哥”。
话说到这儿,江姒才知晓自己是误会周从戎了。人家压根不是忘记问司机了,而是她当时在忙着手头的事情没有听清他接听的这一通电话,根据他填写的内容做出了不慎重的判断。
周从戎没当面指出来,已经算是给足她面子了。
她可真是……丢脸。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江姒有点儿羞于和周从戎说话。下班后只敢悄咪咪在微信上告知他晚上有事不搭他的顺风车了,转头就和正好轮休的沈一冉约了晚饭。
“什么?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数落我戎哥?姒姒,我这可就要批评你了。咱戎哥能错吗?他以前好歹是我领导,这种低级错误他怎么可能会犯!你这脑子哟,就不能长点心吗?平白让戎哥在他那小本本上记你一笔。”
两人吃的是海鲜自助,沈一冉嘴里的龙虾啃到一半就不香了,唾沫星子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周从戎曾是仁皇消防特勤站的指导员,沈一冉作为仁皇站的一员,没少与他接触。在她的印象中,这位周指导员的字典里就不可能有“错”这个字眼。
江姒自知理亏,神色微赧,可她还是有点儿不认同:“话不能这么说。如果他不犯错,他怎么可能会被贬到我们指挥中心?”
提起这个,沈一冉狠狠咀嚼了下虾肉:“这事儿我旁敲侧击地打听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纪律问题大家都讳莫如深。不过我觉得这事儿咱们站估摸着最清楚的也就站长了。”
“其实我师父知道原委,只是他不方便说,让我自己去问。但我觉得吧,可别一不小心问到了人家的伤心处。”江姒撕下一个螃蟹腿,极有技巧地吸出蟹肉,“算了,不聊他了。今天我爸接到了宇川站打给他的电话,要写个帖子给阿锌辟谣。希望帖子一发,那些躲在暗处的键盘侠可以停止对我家阿锌的污蔑和诋毁。也不知道宇川站的通讯报道员文笔怎么样,在我这里,论写这类文章,还是属你写出来的东西最让我触动。”
通讯稿并不可能无中生有,每次跟抢险救援相关的稿件,沈一冉都是随警出动深入第一线采集素材,稍有不慎便会面临生命危险。在实地蹲守过,参与过,加之她有一套自己的写稿思维逻辑,江姒总能从她的通讯稿中读出她独有的特色。而她的稿子在尊重事实的前提下融入独有特色,更能触动人心。
沈一冉安慰道:“放心吧,其实我们几个站都对彼此发表的通讯稿研究过,对方的写稿特色都门儿清。宇川站的通讯报道员我熟,没问题的。”
“那我就放心了。”
“希望这事儿赶紧消停吧,我真怕江叔、邵姨又被气出个好歹来。说起来,叔的腿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我爸已经出院了。”江姒说起这个就无奈,“这老头倔得很,自己还偷偷拆了石膏打算跑学校去监督学生学习,好在被我妈死活给拦下来了。”
“还是我邵姨威武!就该好好治治我江叔!总这么不爱惜自个儿身体,瞧给他惯的!”
沈一冉正说得起劲,冷不丁瞧见江姒躲躲闪闪,似将脑袋埋得越发低了些。她好奇地问:“你怎么了?”
江姒苦着一张脸指了指沈一冉斜后方的某个位置:“我看到戎哥了。”刚得罪了他,她这会儿只想躲着他。
不过,周从戎对面的那人,她怎么越看越像是……被她爽约了的纪研博?
还有那个埋头写写画画了一阵就可怜兮兮地盯着面前的冰激凌流口水的小娃,不是罗芳的儿子果果又是谁?
江姒觉得,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亏她先前还怀疑纪研博真的想要明目张胆地撬周从戎的墙脚了。
这年头谁撬人墙脚还会约见对方,且还带着个五岁的小外甥?
不不不,不至于。
只不过为什么,她总觉得两个大男人带着个娃的画面竟异常诡异呢?
此刻,被江姒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不下十次的周从戎那一桌,气氛却是有点儿剑拔弩张。
“听说你不打算喊江姒嫂子,反倒希望我喊她弟妹?”
这质问的话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含蓄,纪研博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是万万没料到江姒竟然将他插科打诨的玩笑话都跟周从戎说了。
他抱着一丝希冀,觍着脸问道:“戎哥,你觉得……我这个提议可以吗?”
回应他的,是周从戎的皮笑肉不笑:“你让果果告诉你,可不可以。”
眼馋冰激凌许久却总被纪研博压榨着画画的果果当即义正词严:“当然不可以!表舅你是不是傻啊,怎么能连称呼都搞错呢!”
“你小子皮痒了是吧!还没画完就在那边叨逼叨,冰激凌没收了。”被自个儿小外甥闹了个脸红,纪研博撂下狠话,飞快地夺过了果果的冰激凌杯用勺子舀了好几口。见他都快哭出来了,忙又给他一颗甜枣,“舅舅再去给你拿点儿甜品。”
他站起身迈开大长腿直接遁了。
然而,在甜品区用夹子取完小蛋糕,他下意识伸手探入兜内掏手机打算瞧瞧时间,却倏地发现裤兜内竟有一张凭空出现的字条。
字条上的印刷字体,令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