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1 / 1)

温文尔在登船前停下脚,她一个急刹车险些刹他身上,被嫌弃地略一侧身躲过。

惜字如金:“喷。”

银荔:“啊?”

噗!噗噗

晶莹剔透的清洁剂劈头盖脸,淋漓淹没她的反应。

船门边的自动清洁系统把她当成必须驱逐的敌人,喷得她哆哆嗦嗦,稍有不慎就会渗进眼睛鼻子嘴巴,硬是负隅顽抗没往后退一步。

多么熟悉的一幕!

她又被他捡来了!

干燥剂过后脱了一层皮的银荔感慨,一年不见,洁癖只重不轻啊。起码以前碍着面子不会堵在船门口就嫌弃的,现在都顾不上贵族门面了。

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那些乱七八糟的气息,尤其那发情似的都清干净了。温文尔嗅满意了,才允许放她进自己的领域,船桥收起,“新的讯号。”

银荔识时务地把白得反光的讯号圈在手上,内里依然是温氏家族龙蛇交缠的标志。可能是新的批次,不再是原来的纯黑色,温文尔手上那个也换成了白。

无人驾驶的飞船驶入固定航线,从联邦遍地三五百层的钢铁森林中梭巡,偌大的船舱只有她们两个人独对。

温文尔坐在窗边,流变的光线划过他干净的下颚,如同丢入时光洗礼的雕塑,不置一词,兀自孤独。

银荔看了他一会儿,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她原来对他总有话讲,久别重逢反而生疏得互不相认。

只不过是回到她们相识以前的片段,她藏在垃圾桶边默默看着他,不去冒犯他的高贵整洁;他知道她在看他,并不回头。

伏野寻把她的舌头叼走了,她低头看讯号自力更生。

耐得住心情拉起时间轴一条一条资讯看,笨拙地操作讯号。她看的全是最容易检索到的官方说辞,没有一点感情符号。

人造日光弹离窗沿,她不看他了,他反而投去一眼。

乖乖地窝在沙发上,皱起一些眉适应讯号,恍如昨日学着怎么搜索作业。

尽管把人带来了,但眼前这个人,他并不全认得。甚至可能全都不认得。

从前她看见了他,总是像雀鸟一样快乐地蹦过来,叽叽喳喳的。在那些事之前,她的一切他都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生活里横插了许多人的脚?他的脚不再是她领域里仅有的访客。

被理智和气度压抑的郁气像膨胀到被戳破的气球。那个人是谁无所谓,那些和她过分亲密到超出界限的距离,无孔不入地提醒他,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只属于一个人。

干净。他开始看上她,就是因为干净。表面与垃圾为伍臭气冲天,内里没有任何复杂人际关系,没有靠山、没有羁绊、没有仰仗,这样的人最易掌握。他多爱干净啊,连手执的棋子也要干干净净。

拦截到机甲学院的讯号那天,震惊和狂喜的袭来沉降为不动声色的忐忑,进入现实褪色成惨淡的黑白。清洁剂可以涤荡身体的毛孔,拿什么才能祛除心里的灰尘?

玫瑰坠落成喉头的血,温文尔捏紧手指,指尖泛白。这是他想要的吗?要一个他不能清楚掌握、也不再干净的人?

银荔讶异抬头,撞进他的眼神里,要问的话没出声。

那样的眼神她太熟悉了。在天空之城,她经常问为什么,为什么那样看她;回到人类社会,她浸淫多年的生存环境,熟知得不得了。

她想问,既然你要这么看我,为什么又要把我带回来呢。

无声叹了口气,讯号熄屏,银荔丧气地说:“飞到哪里了,让我找个地方下船吧。”

反正他不喜欢她,嫌弃是难免的,她一开始就知道。

“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解释的?”

“别生气了。”虽然她也不知道他在气什么,“没关系的。”

无论是把她接上来,还是丢下去,都没关系。她习惯了。

“你让我想从来没遇到过。”

许是气到话都讲不顺,温文尔强行吸一口气,理智把憎恨压抑得说出的话细微颤抖,他加重语气说:“我宁愿从来没有遇到你。”

“啊……啊。”

银荔顿时手足无措,第一次有人对她讲这样的话,别人都是“呸”一口就走了,她不知道怎样应对这样的情感,只好硬着头皮说:“对不起,让你遇到我了。”

多功能眼镜后的眼眶突然红了。镜片的一角反光像熠熠泪光。

他孤独地坐在那里,看上去真的很脆弱。这样的脆弱竟然只是因为遇到她吗?真叫人难过啊。

银荔起身去摸舱门,逃避似的到处找开关,“我还是下去吧……”

“我会走,不用你走。”

他冷漠而自持地走向私人飞船里的休息室,留给她一个干净而与她无关的背影。

她的背抵着舱门缓缓坐到底,抱膝埋脸,一动不动。

幼翼贴身挂在她脖子上,羽毛被胸口捂热。是不是他们全都不想遇到她啊?遇到她就失去好多好多,生命、爱人、钱财……

别人捡到她又丢了她,就像她捡了垃圾又卖掉一样。

明明她也很难过的。

温文尔在内室自虐式洗手,擦得表皮火辣辣干疼。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毫无自尊的红眼,粗暴地摘下眼镜,虐待镜片。

“主人,流动水洗手不宜超过五分钟。”温和的人工智能在水龙头上提醒,“您已经洗手八分四十二秒,比上一次洗手时间长三分五十秒,增幅0.79倍。丽娜建议您下飞船后及时与心理医生沟通。”

他狠狠摁掉水龙头,“不必。”

“及时的心理辅导有助于排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