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给你煎药了,御医说你的喉咙被浓烟呛伤,起码还要喝一个月的药才能恢复。”说完这话,她认真地看着秦颜,“值得么?”她相信秦颜明白她在说什么。
秦颜不清楚她所谓的值得么是什么意思,事实上这句身体本身的记忆极为薄弱,于她而言实在微不足道,所以她也没有费心去记下,只依稀记得她和燕儿应该是好朋友。
“燕儿沏茶的手艺很好,去沏一壶茶吧。”秦颜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说道。
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随着她的目光看向了门口,恍然大悟,“你觉得,皇上会来?”
就算皇上没兴趣,东方也会让他感兴趣的,秦颜在心里暗忖,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点头,“会的。”
燕儿转身出去沏茶,过了一会儿端着沏好的花茶走进来,满屋子飘着极淡的茉莉花香,秦颜喜欢这类清淡的味道,从前她便喜欢花茶,不管是春日里的杜鹃,夏日里的荷花,秋日里的素菊,还是冬日里的腊梅,她都爱摘些下来制成干花,用来泡茶。
“皇上驾到。”伴着一声细细尖尖的叫声,北慕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东方凛,还有几个宫女随侍在侧。
“皇上万岁万万岁。”燕儿看到皇帝亲临,瞬间变色,立刻下跪请安,心底却有疑惑,秦颜是怎么猜到皇上会来的?
“你这儿沏的什么茶?”北慕冥突然问道,扫了一眼发现桌上的茶壶,走过去,越发闻见茉莉的清香。
“回皇上,是奴婢刚沏的茉莉花茶,奴婢给皇上倒茶。”说着,燕儿立刻上前为他斟了一杯,又给后面的东方凛斟了一杯,心里暗暗奇怪,宫里人都知道皇上爱喝铁观音,没听说过皇上喜欢茉莉花茶啊,可是看皇上的模样明明就很喜欢,但是那些嫔妃却不可能弄错皇上的喜好,着实奇怪。
“秦颜的伤怎么样了?”侧过身子看向秦颜,平凡的容貌,只有那双眼眸,明媚如春风一般,让北慕冥瞬间愣住了,这双眼睛,明亮如星辰,似乎蕴涵着无穷的能量,但让他愣住的原因却是,这双眸子,像极了他记忆里的那人,他的眼底闪过无数复杂的情绪,惊喜、酸涩、痛楚、悔恨、失落,最后归于平静,他不动声色地收起所有的情绪,淡淡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宫女。
秦颜垂下眼帘,仿佛刚才眸中的清冷只是错觉,她恭敬地轻声说道,“请恕奴婢不能起身请安。”
北慕冥微微蹙眉,照理说她这句话应该是在燕儿给他请安之后立刻说的,他身后的东方凛,眼中倒是出现了趣味,这个丫头,有点意思。
“你救了朕的瑾妃,想要什么赏赐?”北慕冥边喝茶,边问道,却不再看她。
“这是奴婢份内的事,奴婢不敢要求赏赐。”依旧是惶恐的声音,虚假的谦虚和退却,让北慕冥有些厌烦,他最讨厌别人在他面前假惺惺地欲迎还拒。
东方凛走到秦颜的身边,居高临下地审视她露在外面的手臂,“刚换了药?”
“是,奴婢刚给秦颜换了药。”燕儿立刻回答道,宫里人都知道,这东方凛虽说只是御前侍卫,但是在皇上面前绝对是红人一个,有时候皇上不听整个朝上的大臣,却会听他一句劝。
“你们都出去。”东方凛轻飘飘的一句话丢出,燕儿疑惑着,却不敢迟疑,立刻将那些宫女侍卫带到门外守着,屋内只剩下秦颜三人。
这仗势,看来是要审她了么?东方凛不愧是东方凛,也许是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露出了破绽,让他起了疑心。
“在下奉命调查纵火案,如今有些眉目,但是总觉得还差些什么,还请秦颜姑娘详细地回忆当日的情景,好助在下早日抓住真凶。”东方凛优雅地一笑,俊美的五官更显阴柔,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普通女子看见他无一不羞涩地低头,而这个女子居然可以直视他,绝对不简单。这也更加确定了他的猜测,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是,奴婢一定知无不言。”秦颜点点头,沙哑的声音略显无力。
“当日,你有没有看到有人纵火?”东方凛开门见山地询问,果然看到她低头思考的模样,只是没想到她的回答居然出乎他意料地直接。
“有。”秦颜点点头,神色凝重,眼眸微眯,似在回忆,“当日,奴婢看到几个人在日阡宫外鬼鬼祟祟,便尾随着他们,后来看到他们去了偏门,觉得奇怪,便继续跟着他们,谁料他们居然从假山后拎出了几桶火油,奴婢立刻跑回日阡宫,打算向娘娘告发他们。”
东方凛神色愈发凝重,已经忘了初衷,立刻问道,“然后呢?为什么没有告发?”
“奴婢想,奴婢无凭无据,就算告诉娘娘,娘娘也未必相信。”秦颜回答地非常认真,毕竟她说的很符合常理,后宫争宠,除了贴身婢女或者心腹之外,各宫的娘娘都不太信任其他人,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瑾妃软弱,她也是清楚在这深宫之中生存的法则的。
“所以,你就躲在了一边,等他们真的纵火了,就跑出去救瑾妃娘娘?”东方凛跟着她的思路往下说,果然看到她点头,他沉默不语,不可否认她的解释合情合理,但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她太镇定了,面对御前侍卫和皇帝的到来她镇定地让人起疑,而面对他的盘问她居然口若悬河地回答,条理清晰地不像一个普通的宫女。
秦颜轻轻点头,“是,奴婢早就想过了,万一他们真的纵火,就立刻去找软被沾水,谁知道等奴婢找到软被以后,娘娘已经晕过去了。”似乎有些不适,她动了动,后背传来的疼痛让她瞬间惨白了脸色,连露在外面的手臂都微微颤抖起来。
“凛,走吧,让她好好休息。”北慕冥看到她透明如纸的脸色和她布满痛楚的眸光,不知为何心中一痛,站起身走到她的床边对东方凛说道。
“哦。”东方凛从怀里拿出一个紫色的水晶瓶,放到秦颜的手里,“这是上好的药膏,比皇上赐的还好哦。”这话他故意压低了声音,还特意瞥了一眼北慕冥,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恭送皇上。”她这次很是恭敬地开口送客,北慕冥没有多说,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东方凛回头对她一笑,也跟着走了出去。
她当然知道这是上好的药膏,用珍贵的珍珠磨成细粉,揉进千金难求的雪莲配以紫草和白芷等药草,对女子去疤有极好的效果,但是这样千金之价的药膏居然赠给了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宫女,似乎,有些太过大手笔了。
秦颜细细回忆着记忆里关于东方凛的信息,看似风流倜傥的东方凛,实则是个细腻谨慎之人,否则他也不会成为北慕冥的谋士。他和北慕冥不同的是,北慕冥作为帝王,看待问题极为宏观,不注重细节;而他则是个喜欢以小见大的人,常常会从一些极细微的地方抓出问题的根源。
所以,他送她如此珍贵的药膏,必定是对她加以试探,想到这里,秦颜不禁微微一笑,不愧为名闻天下的四公子,她在心底暗暗赞叹。不过,这样一来,她日后要更加小心才行,毕竟她了解北慕冥,知道心高气傲的他不会对一个小小的宫女产生什么怀疑甚至是兴趣,但是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东方凛,可就说不准了。
毕竟是受了重伤的身子,秦颜终于还是抵不过疲倦,陷入了沉睡。
五、明修栈道
皇宫向来是个冷漠无情的舞台,每日有人站上台,或跌落,或升起,即使知道站在这个华丽舞台上也许会带来可怕的灾难,宫里的女人却永远趋之若鹜,因为那里最高的地方,有一尊后冠,那是尊贵的象征,也是女人们一辈子的奢望。
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日阡宫走水,如今早已归于平静,再也没有人提起那日的情景,而那个救火的宫女也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毕竟每日都会有新的话题让大家谈论,而最近风头最旺的居然不是花样百出的蓝妃,也不是贤良淑德的贞妃,竟是沉默寡言又体弱多病的瑾妃。
听说,皇帝经常流连于瑾妃居住的月栖宫,原本只是让她临时住一阵等日阡宫整修完了还是要住回去的,毕竟月栖宫属于四位正妃的宫殿。而皇帝迟迟没有表态,已经让善于观望宫中风向的人们察觉到了一些什么。
这一日下午,北慕冥想到好几日没有去看过瑾妃了,便直接从御书房去了月栖宫,似乎这后宫之中只有那个地方才让他有些许的安静。
只见凉亭里两抹身影端坐着对弈,正对着他的是瑾妃,身着一袭淡雅的粉色丝绸长裙,裙苏摆摆,发髻上没有多余饰物,却显得更为雍容大方,他喜欢瑾妃带给他的安定感,这个温柔的妃子常常不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他,不像蓝妃整天吵闹,惹得他烦不胜烦。
而背对着他的,应该就是大病初愈的秦颜,听说她如今已经成了瑾妃的近侍宫女,所以穿着也异于普通宫女,一身素雅的紫色,较之瑾妃更显简洁,只是一抹背影,便已足够引人着迷了。
“皇上……”瑾妃看到北慕冥,淡淡一笑,起身给他见礼,秦颜也跟着起身请安。
“在下棋么?”北慕冥坐到了案几的侧面,看向下了一半的棋局,不禁挑眉,白子攻击,黑子防守,攻击倒是屡出奇兵,防守倒稍显无力,看来下棋的两人都是个中高手。
“娘娘嚷着无聊,奴婢便陪娘娘下棋解闷,既然皇上来了,恐怕这棋子也该收起来了。”秦颜笑意连连地打算收起围棋,却不料被北慕冥阻止,她疑惑地看向他,眼底闪着疑问。
“锦儿执的黑子?”北慕冥问道,一边换了位置坐到了原本秦颜的位置,执起了白子,“朕看这局棋下得不错,我们继续吧。”
瑾妃眼底闪过莫名的情愫,偏头看了一眼秦颜,见她没有异样,便点点头,执起了黑子,继续刚才的棋局。
秦颜站到了瑾妃身侧,为两人斟了花茶,便沉默着专心观棋,心底暗叹,他的棋艺又提高了不少,从前的他只懂得往前冲,如今居然能够顾及后方的跟进防守,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他果然成熟了不少。
而这一抹笑容却被北慕冥捕捉到,他眉眼微抬,却不动声色地低垂着眼眸继续下棋,而心里却早已是百转千回,她的笑容里似乎有着极不可闻的欣慰,为何会是欣慰?他们从前认识么?也许东方说得对,这个宫女,的确需要好好调查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