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后宫三分天下的局势,因为月美人和璃美人的出现,暂时地陷入了混乱,皇上雨露均沾,也说不准更喜欢哪个,而那些宫人们更是夹紧尾巴做人,谁都不敢得罪,只得小心伺候着,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主子,丢了脑袋。
这一日,北慕冥去了月美人的房里,却没有立刻就寝,反而和她在凉亭中赏起月来,让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月美人倒也随意,命人准备了些点心,又沏了茉莉花茶,便陪着皇上欣赏夜色。
“月儿,你真的和贞妃是姐妹?可是,好像你们并不相像嘛。”北慕冥斜靠着椅背,模样甚为惬意,一边吃着月美人剥好的葡萄,流露出了一丝痞气。
“回皇上,臣妾不如姐姐身份尊贵,自然不可和姐姐同日而语。”月美人俞映月微微垂首,卷翘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了淡淡的阴影,让她看起来更为楚楚动人。
“怎么这么说,如今你和贞妃都是朕的妃子,怎么不可同日而语了?”貌似愠怒的表情,北慕冥坐直了身子,一伸手便将俞映月拉进怀里,赞赏道,“月儿真香。”
被他如此一拉,俞映月整个身子几乎都落入了他的怀里。
“月儿害羞了?”北慕冥心情大好地哈哈大笑了起来,看着怀里的美人红晕一片更是连连大笑,“朕就喜欢腼腆的月儿。”随即将她打横抱起,几个飞跃便入了房内。
“皇上。”朱唇轻启,“今日,皇上答应了去姐姐那里的,姐姐该等急了。”双手也是无力地推拒。
北慕冥眼底闪过一抹不耐,却掩饰地极好,专注地望着俞映月。
嘴角扬笑,微微俯身,“看来,是朕不够努力,让美人在朕的床上还想着你的姐姐。”
似乎过了许久,北慕冥呼吸渐稳,他身旁的女子才睁开了眼睛,方才的迷幻和失神早已褪尽,眼底竟盛满了讥笑和不屑,几不可闻的浅笑,却让人觉得冰凉刺骨,和她温婉动人的容貌极为不符。
她的手,缓缓移到了左手臂上的守宫砂的位置,那边早已不见朱红,嘴角又是一抹嘲讽,心底暗暗发誓,你们欠她的,我会帮她要回来。
当初,若非她的天真,怎么会被利用,竟然伤害了她最亲的人,甚至导致了她最后的服毒自尽。一时被突然出现的亲情迷昏了头,竟然背叛了她,背叛了对她最信任的人,出事以后她被送走,等她用尽办法回来之时,听到的居然是她服毒自尽的消息,那一刻,她痛苦地几乎想要杀了自己。
而贞妃,她的那个所谓的姐姐,竟然还以为她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又或者她根本就以为自己奢望的只有那份虚无飘渺的亲情,既然她把她送进了皇宫,那么她便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查清楚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至于贞妃和蓝妃,她会慢慢和他们算账,所有欠了那人的,她都会要他们慢慢来还,她会让他们尝到同样的痛苦,失去一切的痛苦。
望着身边英俊的男子,她几乎轻笑出声,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竟然看不见世间最真的感情,那人对他失望至极,却从来没有想过背叛和放弃,可是他,却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了她,让她痛苦,让她无奈。自己在那人的身边,看着她的彷徨和失措,看着她的寂寞和辛酸,她恨不得杀了他,可是她不能,因为她知道若是自己杀了他,那么那人也不会独活吧。
“皇上,你才是伤害她最深的人呢。”她悄悄地说了一句,随后侧过身不再面对着她,这才疲倦地闭上了眼睛,缓缓睡去。
她刚才那句引他深思的话如今回响在他的脑中,似乎,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突然想到了凌汐当年的话,她无限惆怅地说过,“冥是天下的君王,就算无心,也终究会有许多的嫔妃,即使无爱,却终究也会雨露均沾。我知道这些无关情爱,但是心还是会痛啊,我的男人,却经常要睡在别的女人身边,竟然只能以笑相迎么?”
其实她没有说错,对他来说,这些宠幸嫔妃之事,真的稀松平常,似乎真的无关情爱,只是单纯的例行公事。他曾经对她说过,不管他有多少嫔妃,在他的心里,永远只会住着她一个人,别人,谁都无法进入。他以为,这样对她来说就是恩宠,殊不知,她要的他根本给不起,所以她从来不会提出她想要的,而永远迎合着他迁就着他。
不再多想,反手关上了门,今夜,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十六、不期而遇
皎月当空,寂寥无人,深夜的皇宫显得极为宁静,丝毫不见白日里的喧嚣,似乎尘世的凡俗无法影响到这座沉睡的深宫。
北慕冥只身一人,走走停停,竟然走到了恋汐阁,这是当年他亲自提名的小阁,在整个皇宫最南边,如今已经被列为皇宫的禁地,不允许任何人出入。脚尖点地,跃入阁内,空无一人的小阁,竟让他生出一股久违的安定,兴许,只有她呆过的地方,才能让他安心吧。
只是,阁楼尚在,伊人已不在。
当年,天下大定以后,他们来到皇宫,他住在龙栖宫,而她住在紧临的凤栖宫,后来越来越多的嫔妃出入龙栖宫,都要经过她的宫门前,兴许是她厌烦了,她便要了这个小阁,安静得仿佛不似人间之地,绿竹缭绕,鸟语花香,是这深宫中仅存的一处清静之地。
他为她题字“恋汐”,她笑意满满,他们常常坐在凉亭中对弈,他喝茶,她弹琴,好不惬意。她说,在人前她是北慕的皇后,可是在他的面前她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凌汐,呆在那座凤栖宫,好像越来越不像自己,想笑的时候不能笑,想哭的时候不能哭,想生气的时候不能生气,就像一个木偶娃娃,不言不语不哭不笑,这不是她。
他却始终不懂她的苦涩,看到她雷厉风行地处罚那些弱不禁风的妃子,沉默不语的他越来越觉得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他深爱的善良温柔的女子了,越来越多的美丽温婉的嫔妃围绕着他讨好着他,而她却总是对他冷言冷语,叙说着他的不成熟和冲动。最后,他再也无法忍受她的轻视,他变得冷漠,变得居高临下,他不再对她微笑也不再哄她宠她,他只是想让她知道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而不是曾经那个卑微弱小的男孩了。
可惜,他显然还不够了解她,她是个浓烈偏执的女子,在她的眼里对和错犹如黑与白,没有所谓的灰色地带,她学不会曲意逢迎,也不懂委曲求全,意识到了他的冷淡和漠视,她彻底放弃了自己,背过身,画地为牢,走进了恋汐阁,再也不愿出来。
那一夜,是他一生中最痛苦的一夜。他将她贬去了冷宫,他等她的解释,等她的道歉,等她的回心转意。
没想到最终等到的,竟然是她自尽的消息,她决绝的遗言让他的怒火几乎烧尽了整个皇宫。所有服侍的宫人全部处死,所有相关的宫女太监甚至是御医全无活口,而他,也将所有和她有关的东西烧个一干二净,他以为这样就能将她从记忆中抹去,只有这个恋汐阁,被他故意地忽略而逃过一劫,但是也成了禁地,不允许任何人进入这里。
正沉浸在回忆里的北慕冥,突然发现小阁里竟然有人影晃动,心中疑惑,可以收敛气息走了进去,果然发现原本凌汐的房间的门竟然是开着的,他偏身隐入。
他没有看错,房里确实有人,而这人,则是秦颜,她自从重生之后便常常夜不能寐,常常一夜无眠,今日她则是突然想到曾经的恋汐阁来看看,听说这里自从那件事后便被列为了禁地,所以她也不担心会有人来这里。
青葱般白皙的手指拂过红木制成的梳妆台,桌上还留着她从前梳头的梳子和首饰,竟然两年了,都没有人动过。拿起梳子,轻轻吹了一下,薄薄的灰尘扬起,竟让她心中涌起酸意,这把梳子跟了她许久,是从前他们逛街时北慕冥送她的,她一直很宝贝,锁在木盒中小心地收藏着。
步入床边地书架,小心地拿起她曾经最爱的诗集,轻轻擦拭着灰尘,翻开第一页便是一张微微泛黄的纸条,这是他曾经给她的誓言,只四个字:同生共死。他们携手在战场上,从来不会丢下对方离去,这是承诺,也是誓言。
将诗集放回去,打开旁边稍大的木盒,从里面拿出一支绿玉制成的玉笛,笛身晶莹剔透,在黑夜里还泛着淡淡的夜光,极为漂亮。她轻轻抚摸着笛身,这是她最心爱的笛子,也是西城国的珍宝之一,当年灭了西城国以后从那里带回来地,那是她唯一一次没有陪着他,因为她怀孕了,他小心翼翼的模样至今向来仍让她忍俊不禁。
“这样子相爱,为何,却会是如此结局。”喃喃低语,欲泣的声音向四周散发着她的哀伤,她愣愣地望着手中的玉笛,“当年,你是否,也后悔过?”
泪,竟然沿着脸颊滑落,在深夜中,泛着点点星光,她垂首低泣,长长的睫毛沾湿,伴着微颤,还有她压抑的哭声,让人心痛。
“秦颜?”北慕冥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这个安静的地方显得突兀异常。
听到他的声音,秦颜手中的玉笛滑落到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忙不迭地擦拭了下眼角的泪水,半晌才抬头望向了北慕冥,恭敬地福身,“皇上万安。”
“你在这里做什么?”北慕冥紧盯着她,仿佛想从她平静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只是,夜太黑,什么都看不清晰,回身将桌上的烛灯点亮,登时屋内一阵明亮,他皱眉望着秦颜微红的眼眸和明显哭过的泪痕,心底竟然有些疼痛。
“回皇上,奴婢只是恰巧路过,好奇进来看看。”秦颜整了整神色,恢复了平日里的温顺,低着头回答。
“这里是禁地,你不知道么?”北慕冥咄咄逼人地问道,他才不相信她的这番解释。
突然跪地,秦颜似是仓皇地求饶,“皇上赎罪,奴婢真的是一时好奇。”
看到她如此卑微的模样,北慕冥一阵心烦,随意地挥手,“起来回话。”
“是。”小心地抬首望了他一眼,飞快地继续低着头,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
“你认识前皇后么?”北慕冥审视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总觉得,这副模样不太像她,似乎她隐藏着什么。
秦颜抿唇想了想,才点点头,“奴婢认识,皇后娘娘曾经帮过奴婢。”凌汐是平民出身,所以她对宫女太监极好,她最恨那些所谓的尊卑之分,所以在宫中受过她恩惠的人,可谓多如牛毛。
“你撒谎。”北慕冥的声音陡然升高,隐隐的威严乍现,“你是两年前进宫的秀女,你进宫的时候皇后早已病逝,你如何认识皇后,她又如何帮过你?”他毫不留情地揭穿她的谎言,剑一般的目光直刺向她。
震了一下,秦颜迅速冷静下来,才缓缓说道,“皇上误会了,皇后娘娘不是在宫里帮过奴婢,很久以前奴婢还在家时,一日去庙里拜神,却在途中遇到几个好色之徒,险些遭到凌辱,幸亏皇后娘娘出手相助,才让奴婢免于那场遭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