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有仙山,山上有一门派,名曰青阳宗。
青阳宗是一个什么神奇的地方?
人们不知道。
但这并不能妨碍他们一年又一年执着得近乎痴愚的守在这里,哪怕是死在求仙的路上,他们也心甘情愿。
村里有活着回来的同乡人抱着多到撒在地上的金银珠宝,嘴角几乎咧到耳根,跟他们炫耀说山上的仙人有多厉害。喝仙露,住琼阁,酒后随手一挥就是一片金山银海。
凡人短短几载有何可求?他们想要的是腾云驾雾,呼风唤雨,腰金骑鹤,撒豆成兵。好似他们一辈子都追求不到的东西,只要修了仙就可以拥有。
于是又一年仙门大开的日子,通往山门的路上挤满了人。
人们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穷的人渴望富,富的人渴望更富,亦或是名声、权利、地位.......等到这些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时候,他们又开始渴望长生了。
这条漫长的通山路便开始筛选,筛去贪婪野心的,留下意念坚定的。
凡是野欲过重者,每走一步,便会有钻心之痛,切肤入骨,叫人声色俱变,原形毕露,痛苦打滚,露出丑态。
越来越多的人举步维艰,停滞不前,开始掉队。
到最后,长长的山道上竟然只剩下稀稀落落的人影。但大多数都是筋疲力竭,灰头土脸,满头是汗。
在这样的场景中,为首的那一人便显得尤为突出。
只见他走得极缓慢,却步履从容,优雅得仿佛那庭院中散步的贵公子。玄色的衣摆扫过阶梯,这青年肤色白净,衣冠整齐,穿过朦朦胧胧带着些许寒意的冷雾,渐渐露出面容来。
呵!好俊气的后生。
水镜前,观望台上的修士们指着他道,其中一人摸了摸胡子,笑着说,“这孩子倒是生得一副好性子,干净澄明,与老朽我有缘呐........”
旁边有人笑道,“药老可别说太早了,还要看看等会儿的资质呢!小心你后悔。”
“哼,老头子我又岂会看走眼?”那人摇摇头,此子走在最前面,连问心路都能扛过,可见是心性坚定,专心求道之人,他收为弟子才是赚到了。
“不急不急,且慢慢看罢.......”
山路上。
谢本霜却并不如外人所看见的那般从容轻松,他每走一步,脚下便如同千万根针刺入一般疼痛,那痛楚撕扯着他的筋骨,似乎想要将他禁锢在原地。
他额上渐渐渗出冷汗来,却强硬的抽出自己的腿,不顾那腿骨几欲断裂的剧烈痛意,一步,又一步,驱使着双腿踏上台阶。掩在袖袍内的手指甲已经掐断了,不知何时流出血来,幸好他今日穿了一身黑衣,也看不出来。
问心路,问心路。
问的是寻仙求道的心,留的是心智坚毅,干净纯善之人。
谢本霜想,如他这般贪心甚重,心机颇深之辈,就应该被远远地抛在后面的。
可是他偏不,他偏要求仙,偏要上山。
他不仅要留下来,还要以最出众,最显眼的姿态留下来。只有成为最耀眼的那一个人,他才能够被那人看到。
久别重逢,谢本霜不想表现得太过落魄。
他摸了摸身上才换过的新衣,小心翼翼的将袖角抚平,又理了理发冠,方才面色一凝,目光沉沉的盯着前方的道路来。
只见白光隐约一闪,他们被带到了另一片空间中
幻境来了!
一关过了还有另一关,关关难过,这修仙之路,哪里又是凡人们想象中的那么容易的?
登天途险峻艰难,从来都只留坚持到最后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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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殿内。
姜吟在莲台上打坐,他闭目敛神,手指掐着法诀,却仿佛身后有眼似的忽然开口道,“师弟为何亲自来了,可是还不放心?”
只听大殿内果然传出动静声,帘角的流苏小珠串碰撞出好听的碎响,帷幔被撩开,一人缓缓从后面走出来,“我怕师兄修炼太入神,给忘了。”
姜吟睁开眼,笑了,他道,“我倒是想贪个懒,可耐不住师弟从今早到现在起就已经给我发了三封信件,实在是想忘也忘不了。”
他收起手势,从莲台上站起来,赤脚从寒池表面缓缓地走过来,如履平地,水面未泛起丝毫的涟漪。
待到要踏上白玉地砖上的时候,脚踝忽地被人握住了,姜吟猝不及防的惊愕了一瞬,眼睁睁的看着沈庭兰蹲下身来为他穿鞋,“你.......”
“师兄身体不比当年,还是注意些。”
沈庭兰完全没有身为掌门的自觉,仿佛还是当年小跟屁虫似的有些害羞腼腆的少年,毫不避讳的将姜吟的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轻柔的为对方穿上鞋袜。
“如今我们一人是掌门一人是长老,早已不用像当初那样极尽刁钻阴毒的法子来提升修为博得师父注意,师兄又何必还在这寒池内修炼?”沈庭兰的声音低低哑哑的,像是生怕触怒他,又带着点疼惜。
从前两人便是所有师兄弟中关系最好的,他自是对姜吟的身体再清楚不过的,眼睁睁的看着姜吟用一具平凡的根骨修炼到了现在的成就,其中诸多苦楚,他再一清二楚不过了。
年少的姜吟为了拔尖出头,为了修得无上功法,不惜打断自己的根骨重塑,可惜到底是先天的资质摆在那里,再怎么费尽心思也效果甚微。
沈庭兰不忍他每次把自己搞得浑身是血,屡次撒谎从家中求来灵药给他。
这用寒池修炼的法子便是当初姜吟为了提升修为想出来的,效果显著,可惜从此导致他的体温低于常人。
想起往事,沈庭兰满目痛惜,不由又心生劝说之意,“师兄何必处处要强?这青阳宗自有我撑着,师兄.......大可以歇一歇,好好养养身子。”他轻轻地握住姜吟的手。
姜吟像是笑了一下,却又抽回了自己的手,“师弟说的极是,我省得的,只是我已经习惯了这寒池的凉意,觉得也还能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