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地被魔气给感染了,这里的天空似乎也被污染得严重。

太阳升到正中,阳光灼热得有些过分,似乎要将人烤焦似的。谢本霜两腿收紧,骑着驴子往前走了一步,将自己手中的油纸伞递了过去,“这日光太晒,仙人可要遮一遮阴?”

谢本霜自己身上的肌肤也遮得严严实实的,即使再闷热难耐也要忍着,总比露出来晒脱一层皮好。但他可以粗糙些,仙人却不能勉强,因此拿出了自己准备的伞。

却见姜吟摆了摆手,“你们自己遮吧,不用管我..........”

他修士之体,又怎么会这般脆弱,何况只是比平日毒辣几分的烈阳而已,真正需要保护的分明是两个肉体凡胎的孩子。

姜吟可没有治疗晒伤的药膏。

这荒山野岭的,寸草不生,也更别提什么现场摘药草炼制了。

谢本霜又只好收回自己遮了。

这一路上,几人都罕见的沉默,连一向叽叽喳喳爱说话的殷舟都难得的安静下来。

姜吟想起对方刚才去向一个路边休息的老人问路,结果对方半天没动静,轻轻推了推那人居然直接倒了下来,露出布巾遮掩下的森森白骨来,赫然是死去已久。

他心想,小舟这孩子莫不是被吓着了?

本着安抚一下孩子受伤的心灵的打算,姜吟骑着驴凑到殷舟的身边,苦思冥想了几句话来开导对方,直到见殷舟终于露出笑容,他这才又转身走到了最前头。

身后,殷舟眼眸晦涩的看着他的背影,半晌,轻轻扯动了一下唇角,似是讥讽似是自嘲。

仙人以为他是被那种场景吓到了,熟不知,他作为乞丐的时候,可没少面对过死人。

穷人窟乞丐冢,无家无归处,每日死去的乞丐多得连城外的后山都堆不下,死亡的原因有很多:饿死的,撑死的,冻死的,伤口感染而死的.........各种原因,千奇百怪。

有人会说,都有人饿死了,怎么还会有撑死的?

这两个其实是一个意思,饥肠辘辘的乞丐连着几日都讨不到一个馒头,隔天就死了;有人心生恐惧,不想死,那怎么办呢,就去吃土。

观音土可是个好东西,菩萨显灵,吃了可以饱腹。那些被饥饿折磨得苦不堪言的乞丐们就喜欢去吃这些东西,吃着吃着就撑死了。

人瘦的跟条竹竿似的,肚子却涨得老大,跟要破了一样,甚是恐怖。

殷舟仗着年纪小又嘴甜,专往那些老来无子的人家门口去讨饭吃,主人见了他可怜,心善之下也会给予他些吃食。

凭着这些小算计,他也算勉勉强强的活了下来。

殷舟只是在想,如果没有遇见仙人,他会不会也和那具白骨一样,或许某一天就醒不来了,就那么安安静静死在路边?

若是天下太平,海清河晏,他年纪小时去乞讨,到了大了就可以去店铺里做做活儿,或者是去码头上干苦力,纵是生活再艰难,他总是能够活下来的。

可现在魔气肆虐,整个天下就是个被魔族捅穿了的大窟窿。

连皇帝老儿都被起义军被赶下了皇位,那些世家贵族更是被吓破了天似的到处找关系逃离,想找个安全的地方生存,他一个个小小的乞丐,又怎能抵挡这乱世的倾颓?

他亦是这天灾浩劫之下一只努力生存的蚂蚁。连有钱人都不能免灾,更何况他呢?

或许有一天,每个小镇里都遍布了魔族的踪迹,又或者是那一天,死亡的镰刀扼在他的喉咙边时,仙人没有如天神一般奇迹的降临。

殷舟想,他早就死了。

哪里会像现在,他有吃食不用饿肚子,有衣服穿能够蔽体,还学会了一门足以保命的功夫,仙人于他,简直就是天大的恩人。

殷舟深深地注视着前方的那道身影,眼神里不自觉的涌上几分势在必得。

他是绝不会离开仙人的。

当然,仙人也不能抛下他。

殷舟低着头,牵着仙人给他买的小毛驴,嗒嗒嗒的走着,一时嘴巴有些痒,从包袱里偷偷折了一根驴子的粮食,是那种中空的干草,放在嘴边轻轻一吹,可以吹出哨子的声音。

他慢吞吞的走在最后面,时不时的吹吹干草,希望能吸引几只雀儿过来,好打个野味给仙人解解馋。

可惜殷舟到底想过了,这里连人烟都稀少,更别提鸟雀兽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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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连着走了好些日子,他们终于看见了人烟。

说是小镇有些不对,倒有点像是被某个家族占领的城池,城门处站岗的侍卫都穿着统一的带有标志的衣服,是一只凶猛的黑鹰。

城里倒是有百姓,虽衣裳仍是破旧,但面色神情至少比他们在路上看见的那些人好多了。

可见还是生活安康的。

只是偶尔有一两驾马车奔驰而过的时候,人们一看见上面的黑鹰标志,就神色惊恐的躲避,生怕脚步慢了一拍挡住贵人的道路。

姜吟一身白衣,即使是坐在毛驴上也丝毫不掩其风华,他理了理被风掀起的幕笠,久久地盯着那些马车的背影,“大街上纵马而过,也不知是何人这般嚣张.........”

看来此地不平啊,定有一方恶霸。

谢本霜跟着他的视线一同看过去,目光在那黑鹰上深沉了几分,他抬手勒绳,转头看着姜吟道,“仙人,我们现在往何处去?”

姜吟收回视线,平静道,“先找家客栈休息。”

此地不宜久留,但好在他们也不过是打算在城中小憩时日,再补给一下需要的药材。

这点倒是他失算了,没想到南边的小镇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寸草不生,山上竟然连草药都采摘不到了。

“是。”

几人骑着驴子继续往城里走。

倒是殷舟还满脸愤懑的盯着那马车驶过的方向,骂骂咧咧个不停。他刚才躲避不及,正正的就站在路边上,马车扬起的灰尘扑了他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