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是浓郁的药味,青纱帐被金钩浅浅的钩住,床榻上趴着一个人,他低着头对着枕头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双腿在身后晃来晃去,脚踝上带着一根细细的红绳,上面穿了颗圆润的玉珠。
季铃琅走近了才隐约听见几个字,什么“今天吃了两盘玫瑰酥.........去后山上跑马.......不想背书了.........”
季铃琅轻柔的唤了一声,“姜姜,在说什么呢?”
他回忆起之前姜吟对他的冷漠姿态,尚且还有些紧张犹豫,怕对方这次叫他过来只是为了戏耍,怕对方露出那副讥讽的神情,可他想错了。
在他出声的那一刻,床上的少年突然转过头来,露出一个再甜蜜不过的笑容,眼睛亮亮的,那么温柔又纯澈的看过来,像是和煦的春风,轻轻柔柔的拂过他的心头,一下子让他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小荷镇的夏天。
他的姜姜,最爱他的时候。
“季大人!”少年笑着扑过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季铃琅忍不住眼眶一热,连忙俯身抱住了姜吟,力道大的吓人,仿佛生怕人消失不见似的,“姜姜.......我的姜姜.........”我好想你。
“唔,季大人,你抱疼我了!”少年皱着眉,拍打着季铃琅的后背。男人这才反应过来,一边伸手盖住滚烫的眼窝,一边歉意的说到,“抱歉,姜姜,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见到你太过激动了。”
不同于以往把控全局的傲慢,许是经历过一次失去之后,季铃琅面对姜吟是总是不经意间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他变得恐惧,脆弱,多疑。
像任何陷入恋爱的弱势那方一样。
抱着他脖子的姜吟又开始碎碎念念起来,“我们要去后山上骑大马,还要去池塘里捉鱼,我还想吃石榴了..........”
季铃琅以为姜吟在同他说话,刚想笑着说如今冬日寒冷哪儿来的石榴,忽然脸色微顿,后知后觉的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他抬起头仔细端详,这才发现少年的目光是落在半空的,对方的眼神过分的天真懵懂,像是不谙世事的稚子,扳着手指一件一件说事情的时候也有种温吞的迟钝感。
“这是怎么了?”季铃琅一把握住姜吟的肩头,“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想起青年陛下出去时那疲倦的眉眼,当时他还以为是姜姜闹着要见他两人吵架造成的,现在看来,季铃琅注视着少年懵懂的双眼,忽然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姜吟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他歪着脑袋看着男人急切又慌乱的神情,忽然有些想笑,可看着对方那伤心的神情,又觉得现在笑出来可能有点不太好,于是只好慢吞吞的说,“啊,这个吗?皇兄说我病了........”
病了?
什么病会变成这个样子?神情呆滞恍若孩童,似乎还有记忆衰退的状况,后山、骑马、捉鱼.......全都是他们在小荷镇的时候做的事情,季铃琅眼睛不由一红,怎么会这样?
他心里疯狂的想过皇宫里的阴暗污秽之事,仿佛要从中找出姜吟病情的原因,会不会是有人想要陷害他的姜姜?后宫里的探子,宗室那边的人?还有谁?可任他自负聪明,如今也想不出凶手到底是谁。
“姜姜.......”他抚摸着少年的乌发,手指不停的发抖,怎么就病了呢?
他才决心要好好的弥补,才决心要好好的赎罪。
从前算计起人来眼都不眨的季黑心,如今也有了彷徨不安的时候,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初随手挑中的作为药引的乡野少年,如今会成为他的心头肉,骨中髓,日日夜夜辗转悱恻,也要小心呵护的存在。
他摸着对方削瘦的骨骼,忽然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痛彻心扉,心如刀绞。
而姜吟只是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拍着手掌欢笑,好像以为对方是在跟自己玩乐。
季铃琅终于忍不住别过头去,一手死死的盖住眼帘,手背上青筋四起,颈间用力到泛红,“别看我,姜姜,别看我..........”
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嘶哑泣声。
我给万人迷作配角[快穿]np170我和他们不一样
170.
自偏殿出来之后,谢怀音也没有走远,反而是不远处的仁寿宫。
仁寿宫本是为后宫嫔妃修建,奈何这些一直没有妃子敢住进去,原因便是其前身乃是先皇后所居的坤宁宫所修缮而成,当年一场大火将宫殿烧了个干净,后面一直流传着这座宫殿里闹鬼的传说,无人敢住。
谢怀音索性把这里重修成了个一个大佛堂。
宫殿幽深,里面摆放着许多佛像,佛龛,佛塔等,光是各种造型材质不一的佛像就有七十多尊,譬如木雕像、泥塑彩绘的菩萨雕像、十八罗汉寿山石雕像........精品无数,让人屏息肃穆。
堂前净手,左手执香点燃,右手拂袖。
稳定的将香举到眉间,与眉平齐,双眼注视着佛像,此之谓“眼观鼻,鼻观心。”随后诚信的想心中所求之事。
谢怀音跪于蒲团上,身姿挺立,来回三次叩拜。
不急不徐,从容不迫,于氤氲腾起的白色烟雾中收敛神情,恭谨又不乏谦卑,眉间红痣隐约,比那台上供奉的神佛还要悲天悯人。
三叩完毕,他却并未立即起身,反而是轻轻拨动着手腕上的白玉菩提串,闭目静思。
不听,不看,就不会有所怨。
就像是他明知道放季珏进去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他仍然是应允了,他对着蓁蓁那双哀求含泪的眼,无法说出拒绝的话,只能加快脚步走出宫殿。
这样他就听不见两人嬉笑的声音,看不见两人打闹的身影。
不听,不看,就不会有所怨。
他一字一句,像是在说服自己,眼帘却缓缓睁开注视着佛像的方向,淡漠又恍惚,这样真的就不会有所怨吗?还是说他只是在逃避?
烟气缭绕中,他好像又看见了十多年前的坤宁宫。
大火包围,红光漫天,那夜所有的宫人都被药倒了,先皇后梳妆半响,一把火烧了整座宫殿。
.
纱帐缠绕的梳妆台前,葵形铜镜浅浅的映出女人的身影,她肩窄如削,腰细如束,秀美的颈项露出白皙的皮肤,轻扫娥眉,淡施粉黛,纤纤素手一一点过珍贵的珠宝饰品,最后落在了那顶雍容华美的凤凰朝冠上。
执起一盒胭脂,轻点朱唇,淡然抿之,霎时间,世间万物都黯然失色。
女人满意的看着镜中容颜,然后施施然起身,她正红色的凤袍轻轻的摇摆,颜色艳丽的像是无边涌动的血色,“怀音.......怀音?你在哪里,快到母后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