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有人接过盒子,也没说让她们进去,只是随手拿了点赏钱,便轻道一句,“在这儿等着吧,公子有事会传唤。”
下人捧着盒子低眉顺眼的走进屋里,撩开金色丝线织成的帷幔,几案上有个青瓷油灯,沿口呈乳白釉滚边,光泽柔和,将整个房间照的亮堂至极。可以看见季大公子幽幽含笑的眼和对面举止无措的柯统领。
柯覃最近是越发不想往后院这边跑了,他宁愿去练武场上操练下属也不愿意看见季铃琅阴阳怪气的脸色。自从主子那日从宫里回来之后便一直反反复复的问他,姜吟把他叫进去之后说了些什么,可有提到自己?
柯覃着实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不习惯说谎,可姜吟确实并未与他多谈,只是让他在殿内用了些糕点,然后歇息了片刻就让宫人们领着他出去了,仿佛一切只不过是做做样子,刻意激起主子的怒气。
他的视线落在季铃琅的脸上,怜悯之余,他面无表情地说出了这几日被重复了许多遍的那句话,“那日小殿下兴许是疲惫了,叫属下进去之后只是招待了些糕点,并未有过他言。”【厚絮珈乞峨?氿5舞??⑥⑨⑷?⑧{
亦没有提过季铃琅半句。
“是这样啊.......”季铃琅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失落,他近些日子削瘦的有些脱相了,面庞变得更有棱角,桃花眼也更加深邃,他喃喃地念着姜吟名字的时候神情依旧柔和,只偶尔看向面前端坐着的黑衣侍卫的时候,眼里不经意间闪过一丝刻薄的嫉恨。
他有意装出一副温和伪善的模样,奈何手背上克制又冒起的清晰血管纹路依旧暴露了他。
柯覃抬头看了眼,仿佛没察觉似的又低下头,只想着快点结束这场无用的对话。
他知道,他的主子在嫉妒他。
嫉妒他可以被允许进入小殿下的寝殿,嫉妒他可以看见姜吟,嫉妒他可以得到姜吟的善待........嫉妒他很多很多事情。
呵,真是可笑,哪有主子会嫉妒自己的下属的?
可事情偏偏发生在了他们这对主仆身上。
外间有人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托着一个木盒进来了,柯覃明显的发现坐在对面的季铃琅眼神一闪,露出几分激动又有些古怪不明的笑容来,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心里不免暗自提起了警惕来。
“终于来了啊?”季铃琅笑着接过木盒,没有温度的眼神凉凉地掠过低着头的柯覃,在那张还算是俊秀白净的脸上反复挑剔的打量了片刻,怎么看都还是不满意,可是.......谁让现在能让他有机会接近姜吟的,就只有面前这人了呢。
如果他自己就能够见到少年的面,现在又何须借助他人!
手指漫不经意的摩擦着红漆的雕花木盒,季铃琅不动声色的说道,“柯覃啊,你跟在我身边有多久了?”
柯覃敛眸沉沉道,“回主子,已经二十三年了。”#茩旭+岂额群95伍1?九4?捌*
“二十三年.........?”季铃琅重复般的念了一遍,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他笑得几乎倒在了靠椅上,以袖掩面,看不出任何情绪,他笑着笑着竟然笑出眼泪来,“哈哈哈,竟然已经二十三年了........”
柯覃见他这般模样,皱着眉就要起身,“主子.......”
季铃琅抬手阻止了他要过来的动作,自己用袖摆轻描淡写的拭干了笑得溢出来的泪水,他幽幽的道,“柯覃啊,我这些年来也待你不薄,自认也是拿你当兄弟相处的,你帮我一件事情怎么样?”
还没等他话说完,柯覃就“咚”的一声极响亮的跪在地上,他抱着拳,没有抬头,只是振振道,“主子有令,柯覃纵死不辞!”
“哪里需要你去死?”季铃琅拉着他的手将他扶了起来,唇角的笑容越来越深,眼里却越发冰冷,他按着柯覃的肩膀让对方重新坐下来,然后将桌面上的红漆盒子缓慢的推了过去,“打开看看?”他笑着挑眉。
柯覃看了他一眼,然后沉默的打开了盒子
流光溢彩,竟然是一件华丽的锦袍。只是服饰有些露骨单薄,一看就是后院以色侍人之辈的穿着。
柯覃手抖了抖,脊背发凉,仿佛应了他的猜想,身后传来季铃琅轻飘飘的声音,“小殿下喜欢你的紧,不如我送你过去陪他可好?”
柯覃猛地回头,瞳孔骤缩,满眼惊骇。
这“陪他”的意思自然不只是陪一夜,也不是陪几天,季铃琅的意思,分明是想要把他献给姜吟。
以男宠的身份。
疯了!简直是疯了!?柯覃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季铃琅,他主子的精神状况越发不好了,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他当然也希望留在姜吟身边,只是季铃琅这副样子,勾唇含笑,看着他的目光仿佛在打量某种满意至极的商品,细看却又分明暗藏着不易察觉的阴毒嫉恨。
像极了那些贵妇人为自己的丈夫张罗妾室的姿态。
故作大方,哀怨尖酸,又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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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覃低估了季铃琅的执行能力。
换好衣服之后,只在外面披了件斗篷,季铃琅便连夜把他送进了宫中。
马车上,季铃琅收了柯覃的剑,还给他喂了点轻微的软筋散,虽不至于全身绵软无力,却也无法轻易使用武功逃离,只能像个体虚的普通人一样。
柯覃紧紧的揪着衣角,面无表情的脸上愣是透出几分无措来。
马车停了,该下去了,柯覃全身僵硬的往下走,身后的季铃琅突然递给他一个盒子,他刚才一直在马车里,竟然没有发现这个盒子放在哪儿的。
此时抱着盒子,柯覃有些疑惑的问,“这是什么?”
季铃琅没有答,半响,才轻轻的笑道,“一盏灯而已,给姜姜的礼物。”
他一定会喜欢的。
冬日黑的早,天幕在季铃琅的瞳孔里逐渐暗下去,幽暗的神情里,一闪而过的病态癫狂,慢慢的又隐没在晦暗的光影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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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的宫女们被姜吟打过招呼,得知是柯覃一个人求见,便一人进去通报,一人领着他慢慢的走了进去。
彼时姜吟正在殿内用晚膳,天气寒凉,他让小厨房的做了些汤圆来吃。
甜味儿的吃腻了,特意吩咐厨子包的咸口肉馅的,老师傅做的肉汤圆又大又圆,一口咬下去,鲜嫩多汁,好吃极了。
听到消息的时候,他还有些惊讶这次只有柯覃一个人来了。
不过人是来了,却披了件奇怪的斗篷。
柯覃看着殿内的众多宫人,微不可见的拉紧了一下斗篷的细绳,略微有些紧张,他想起季铃琅的吩咐嘴唇微张,只是犹豫了半天还是开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