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1 / 1)

枯荣 白青州原岁 2797 字 7个月前

云门道士最初以渡鬼为业。渡,放下执念,辅鬼渡往,这才是最初云门立业所在。

但现在哪里还有道士渡鬼?怨鬼厉鬼,打之杀之;迷途游魂,折交鬼差。白青州大概是,真正的,宽和温柔了。

罗罗眼泪差点掉下来:“渡去哪个轮回?”

白青州说:“喜乐安康,唯所愿尔。”

就这一句话,让几乎还没有生时记忆的罗罗死心塌地,让她在未来如此折磨的阴诡地狱里,仍旧向往光明。

白青州恍然从记忆里回神,他看着眼前又开始慌慌张张低头垂眼的罗罗,眼底藏了几分酸涩和煎熬。罗罗记忆里的自己,大概就是光风霁月,温柔宽和的。

可是罗罗魂飞魄散后,那样的白青州也死了,现在的白青州,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

身在无间,心处深渊。那一刹那,白青州突然就生出一种无措的情怯出来,直到另外一道沉稳的嗓音插进来叱骂:“阿罗,你乱跑什么,我差点找不到你。”

一行人看过去,那男子高束长发,身穿蓝白道袍,腰佩长剑,从花灯那处转身出来。

走的近了,那男子才看见罗罗面前站着的、被花灯挡了半边身子的白青州,顿时一脸惊诧,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他甚至因此低声叫起来:“青州?!”

继而沉声质疑,“你怎么在这?你不能下清心台的!”

白青州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张熟悉的、伪善的面孔,意味深长地应:“师兄啊,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我喜欢老白,眼泪哗哗。

对这种品性温柔宽和的人最是没辙了我。

我现在爱他超过了现在我写过的所有人物。

第58章 风水师(八)

“你怎么会下来的?师父昨天还传信给我,说你不在清心台,我还不信,”安高黎皱着眉头,他长相清俊,腰间别着长剑,蓝白道袍衬得他玉树临风,此刻脸色肃穆,眉眼神态都有几分古板,“擅下清心台,这是多大的事!清心台那地方,能没人守着吗!”

安高黎一边说着,一边瞥着罗罗,罗罗有点怵他,立刻低眉顺眼地迈着小步子,站在他身后。她穿着杏红色的裙子,裙摆绣着梅花,只是挽着简单的发髻,但因为容色惊人,哪怕素面朝天发饰朴素,低眉顺眼间也透着一股艳色出来。

白青州没直接回答安高黎的话,倒是笑着问他:“这姑娘是谁?”

安高黎皱眉头:“别胡闹了青州,快回清心台去。”

“师兄常年往这俗尘闹市中游走,看来也是沾染红尘了,”白青州把手拢在袖子里,花灯的烛火染着他半边脸,他仍旧笑意温然,“不然身边怎么带着这么一个绝色佳人?”

白青州说这话,安高黎听着颇为恼火,修道人最是讲究清静无为,虽然没有明确说过修道人不能婚嫁,但大家都是默认修道之人脱离红尘的。白青州这话,分明是说他道心不稳,贪恋红尘。

安高黎恼火之余又感疑惑惊诧,他最是清楚这个师弟的性子,惊才绝艳而又超脱红尘,十几年镇守清心台,连带着他的心性也变得极度平和雅致,像这般颇为针锋相对的话,怎么都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师弟能说得出口的。

安高黎不动声色,仍然一脸责备的严肃神情,“师兄随手救下的一个姑娘,准备护送她回家……先不提这个,你倒是怎么一回事?”然后他又看了一眼枯荣原岁他们,厉声问道,“这几个人又是谁?我瞧着这几个气息古怪,你怎么会和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这话原岁听着就不高兴了,她“嘿”了一声撸袖子,“你这家伙怎么说话的呢!”

安高黎瞥了一眼原岁撸袖子的动作,冷哼,“粗俗。”

原岁这暴躁脾气!坐在枯荣怀里差点没直起身想和安高黎干架,刚探个头就被枯荣按住,枯荣抬眼,神色冷淡。人的皮相覆骨而生,枯荣的骨相本就生的锋利,眉骨眼窝狭长深邃,就算带笑,面色也极为冷冽,再加之目光冰凉,玄色的束袖骑装让他看起来更加冷漠。

修为高如安高黎,在对上这玄衣男子那双眼的时候,都忍不住莫名其妙地倒退了一步,整颗心仿佛被浸了冰水里似的,透心的冷。

这一眼让安高黎心底顿生惊慌。他在自己师父面前,都不曾产生这种,只是一眼就能把他压得往后退一步的畏惧。

安高黎面色难看,枯荣开了口,嗓音虽然冷淡,但还算平静,“你是个什么东西。”

这男人讲话,自带不知所以然的压迫感。一时之间,安高黎被他一句不似呵斥胜似呵斥的话,震的脑子突地空白他那一刹那,仿佛已经与花灯璀璨的街景分割开来,莫说这样远处滔天的热闹,就连身边的人和事,都一并消失了。

仿佛世界被完全封闭的感觉,仅仅是在这玄衣男子一句话的光景。

安高黎心下大惊,恍然间却急急地怎么也没办法让自己回神,他在别人眼里就是莫名其妙突然出神的模样。只有白青州清楚,老大是真恼了,所以才这般妄动鬼力。

这是老大的鬼域。在云门山底,道士地头,这般使用内敛而磅礴的鬼力,简直是……

白青州看着原岁气呼呼的小脸,无奈笑了笑,想着来了多少道士他都给自己老大挡着,主要是怕老大一不高兴了,能把整个九州云门都给毁了。以老大的能耐,这真的不费吹灰之力。

但白青州没想到的是,第一个被枯荣惊动而赶过来的道士,竟然会是自己的师父。

“这位鬼友,”白青州的师父姓秦,名越,字昌微,号明风,道上的人尊他一声明风道主,也有喊他秦掌门的,已是八十七的高龄,但一身道袍在身,仍旧背脊挺拔,精神极好,“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秦昌微嗓音苍老,为人看着十分正气,“这地界道士不说几万,上千总是有的,你一人哪挡得了这万剑归宗?”

枯荣抱着原岁,瞅着来的是这般仙风道骨又上了年纪的老人,原岁本来想从枯荣身上爬下来,觉得自己被抱着和别人讲话不太礼貌,结果被枯荣拍了拍额头,他低声叫她别乱动,坐稳了。

原岁小小声的,“对方一看就不好对付诶,万一要抓你怎么办?”

“这世间千万道士过来,”枯荣倒是笑了,嘴角勾着,又几分冷戾的模样,“都动不了你爷们一个手指头。”无端风起,他的黑色短发被风吹的乱,风走的时候连带着他嗓音里的戾气都烈了几分。

“敢来鬼祖宗头上撒野,我都不敢在我祖宗头上撒野,他算个什么东西?”枯荣这一句,说的真是金戈杀伐。

秦昌微被震的微微移神,所幸白青州在他背上稍扶了扶,秦昌微回神后,深知这鬼招惹不得,于是弯了腰,鞠了躬,赔罪。

“竖子无状,冲撞了鬼友,云门掌门秦明风代为赔罪,不知鬼友能否行个方便?”

白青州这时开了口,他拢着袖,弯眼依旧笑得眯成线,“我无所谓,不用顾忌我,留他一条命给我就行。”

秦昌微这才发现白青州站在自己身后,对上自己徒弟,这位高龄道长顿时横眉竖眼,腰板直起来就是骂:“你不在清心台上呆着,你跑这里来做什么?!知道擅下清心台要受什么罚么!”秦昌微苍老的嗓音喊着都要破音,“抽出一根符文柱,穿你一条胳膊,废了一只手不说,还要历一回九重境!你当这是闹着玩的吗?九重境撑不过来人就是废了!”

骂之余,却都是操心。

若说白青州生前除了罗罗还有什么挂念的,就只有这拳拳爱护之心的老师父了。被秦昌微责骂,白青州不敢反驳,微笑着点头,瞥了一眼老大,看他把安高黎禁在鬼域里折磨精神,白青州默默给安高黎点了一排蜡烛。

这厢秦昌微骂完了又想到自己大徒弟还被折磨着,连忙又朝枯荣鞠躬,“我徒儿已受鬼友惩戒,不若就此放过我徒?我秦明风,定当以清风铃赔礼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