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过去前她还想,若是此时容王府的?侍卫来抓她的?话,很容易就?可以?把睡死过去的?她抬走了。
第二天一早,苏蕴雪醒来就?发?现自己生病了,具体症状包括而不限于?鼻塞耳鸣,头?疼脑热,昨天夜里在?冷水里游了那么久,这具身?体又?那么娇弱,会生病真是一点不奇怪。
有小二端来早饭,苏蕴雪哑着嗓子跟小二说话:“这位小哥,我昨夜着了凉,这会儿身?体不大舒服,许是感染了风寒,不知这城中哪家医馆最好,劳您跑一趟,给我抓几服药来,”说着拿出两颗碎银子并一把铜钱递给小二?*? :“剩下的?钱就?给小哥买酒喝。”
小二笑眯眯地接过钱:“客官您放心,我是平湖本地人,哪里医馆的?药最好,价格最公道,问我算是问对人了,不过您病成这样,最好找个大夫来看看,也好对症下药。”
原来这里是嘉兴府的?平湖县,在?松江之南,与松江府只有一江之隔,乘船一个时辰可以?来回,骑马走陆路则更快,此地离松江如此之近,苏蕴雪哪里还敢找大夫来看,她拒绝道:“我因家中有事着急赶路,请个大夫一来一回耽搁时间,直接抓副药就?行了,不必那么麻烦。”
小二听罢不再坚持,满脸堆笑地去了,苏蕴雪昏昏沉沉地躺了一会儿,再醒来发?现已是午时,身?上已不似早上那般难受。
小二动作还挺快,竟已将?药买回来熬好和午饭一起送到房间了。
苏蕴雪和衣起身?,再次谢过小二,一边吃饭,一边貌似不经意地问:“我此次出门匆忙,想买几身?像样的?衣裳,顺便再带几批时新的?松江布回家,平湖可有专门卖松江布的?铺子?”
许是难得遇到一个如此平易近人又?出手大方?的?住客,年轻的?小二也乐得和苏蕴雪聊天,他把抹布往肩上一搭,道:“平湖离松江近,卖松江布的?铺子多?不胜数,离我们店近些的?原本有三家,不过现在?关了一家,另外两家虽不如孟家商行种类丰富,倒也实惠。”
苏蕴雪夹菜的?筷子微微一顿,状似随意道:“可是松江孟家商行,他们家的?布我也常买,生意一直不错,怎么就?忽然关门了?”
“嗨,做生意嘛,哪有一直一帆风顺的?,”小二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这不,孟家放着老本行不做,非要学人家做什么海上生意,结果呢,船被倭寇击沉了,听说家中的?长子也死了,血本无归啊!”
苏蕴雪低着头?,握紧了手中的?筷子,原以?为过了这么长时间,她已经调整好心态,可当?再次听到孟家之事,小二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似一把尖刀,刺得她心痛难当?。
一旁的?小二正说到激动处,尚未察觉苏蕴雪的?反常,依旧喋喋不休:“孟家出事后?孟老爷就?一病不起,听说也就?这几天的?事儿了,虽说他们家还有个小儿子,但这小儿子从来只会读书,哪懂怎么做生意,为了填补亏空,只好将?在?外的?产业都卖了……哟,客官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快,快把药喝了,我就?说应该找个大夫来看看……”
苏蕴雪抬起头?,有些虚弱地对小二道:“无事,只是有些累,”她端起药一口饮尽,“我有些不舒服,想再歇会儿。”
小二见状终于?止住话茬,利落地将?桌上的?碗筷收拾干净:“那我就?不打扰了,客官您先休息,有事叫我一声就?行。”
小二离开后?,苏蕴雪在?桌前坐了许久,待心绪稍稍平复,才起身?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其实除了从容王府带出来一些首饰和崔姨娘留给她的?银票,她也没有什么东西可收拾。
离开客栈后?,苏蕴雪反而没有着急离开,她朝着平阳县城里走,直到看见一个还开着门的?孟家商行,她走进去,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正在?收拾东西,瞥了一苏蕴雪后?依然忙着手上的?事:“我们不做生意了,这店要关了。”
苏蕴雪换了身?竹青色潞绸直裰,脸上依然做了伪装,她问掌柜:“敢问掌柜,这店关了之后?您是否要回松江?”
掌柜头?也不回道:“是呀,我们都是从松江派来的?管事,店关了,自然要回去。”
“那太好了,我在?苏州做生意时与贵府大少爷有过几次往来,他曾托我为他的?胞弟找几本时下最盛行的?策论集,谁知没过多?久就?听闻孟家噩耗,我此次恰巧到平湖做生意,本打算找个孟家的?商铺托人将?东西带到孟府,走了这么久才发?现你一家开着门。”
掌柜的?闻言,回头?打量了苏蕴雪几眼,略带疑惑地接过包裹,因包裹用油纸包着,还封了蜡,掌柜只能?用手捏了捏,感觉的?确是几本书册,便接过去,叹了口气道:“谁能?想到主?家忽然就?遭了难呢,孟家在?平湖县的?商铺该关的?都关了,这位公子放心,东西我会带回孟府交到二少爷手上的?。”
苏蕴雪闻言微微松了口气,她给自己留了一些路费后?,将?所有的?积蓄都放在?这个包裹里了,她无法回松江,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将?东西送给孟家,虽知道这不过是杯水车薪,但也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她朝掌柜拱了拱手:“多?谢掌柜,告辞。”然后?离开了铺子。
无人的?巷子里,苏蕴雪将?孟行舟留给她的?水陆程图拿出来仔细端详,最终目光定在?图上的?一个地方?,之后?她将?程图小心折好塞进怀中,朝着街上走去。
松江。
萧桓衍身?着玄色常服,坐在?酒楼的?雅间,一手抵着眉心,神情喜怒不辨,他问跪在?下首的?沈十三:“一夜了,还没找到?”
沈十三小心翼翼道:“整艘船都搜遍了,没有发?现夫人的?踪影,昨夜属下带人暗中搜查松江府城,亦未发?现可疑之人,属下猜测,夫人应该在?途中就?悄悄下了船。”
沈十三抬头?觑了一眼眉头?越皱越紧的?萧桓衍,连忙道:“不过属下查到,前些时日给夫人做首饰的?宝庆楼,那个管事娘子和她的?丈夫就?在?松江,属下找到他们审问之后?才得知他们曾经给过夫人一份新的?路引和江南沿海一带的?水陆程图。”
沈十三将?苏蕴雪那份路引和水陆程图的?复刻本呈给萧桓衍。
萧桓衍先扫了一眼路引上的?身?份,然后?仔细研究起那份水陆程图,片刻后?吩咐道:“若她的?确是中途下船,此刻应该走不远,你立刻加派人手,暗中盯着明州到松江各个州府的?城门,严查这一带的?码头?,能?出海的?港口就?这么几个,若是这次还没有找到……”
沈十三立刻接话道:“属下便自行回暗卫营受罚!”
沈十三走后?,萧桓衍将?程图和路引扔入灯罩中,原本安静的?火苗陡然窜高,跳动的?火光在?他冷白的?脸上晃动,越发?显得他面目清寒,萧桓衍凝视烛火,眼神幽冷。
萧桓衍叫来卫成,问他:“这几日倭寇可有异动?”
他本想在?雪夷山等消息,最终却还是按耐不住亲自来了松江,连沿海的?战况都有些顾不上。
“明州和泉州的?战况分别有孔先生和张副使盯着,他们刚传过信来,道一切都好。”
“孟家那边呢,这几日可有看到什么可疑之人靠近?”
“启禀殿下,并未发?现可疑之人。”
“也是,”萧桓衍低语,“她那么谨慎,怎么可能?会再回到松江呢?”
“盯好孟家和东荣巷那对夫妇,不要打草惊蛇,若有可疑之人靠近立刻抓起来。”
“是!”
杭州府。
苏蕴雪从平湖唯一的?港口坐船来到杭州,打算从杭州走陆路绕过松江府北上。
她雇了一辆马车跟在?一队商队后?面准备出城,然而靠近城门的?时候,苏蕴雪发?现在?离城门不远处站着几个身?穿布衣的?高大男子,骨节粗大,下盘稳健,一看就?是习武之人,偏偏扮作普通百姓在?城门口徘徊,他们犀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出城的?人,不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苏蕴雪心砰砰直跳,她几乎本能?地意识到这是容王府的?人,没想到沈十三动作这么快,短时间就?在?各个州府安插了人手堵她。
趁着人还没发?现她,苏蕴雪当?机立断让赶车的?车夫掉头?。
车夫生怕到手的?大生意跑了,有些不乐意:“怎么小哥又?不去应天府了?这都到城门口了,再折回去我也不好做下一单生意。”
苏蕴雪心中着急,面上还算镇定,她道:“不去了,劳烦您载我回刚才的?地方?,您放心,之前谈好的?钱我会一分不少地给你。”
车夫闻言才没说什么,架马掉头?往回走。
刚才苏蕴雪从杭州府的?码头?下船时尚未察觉异样,不知道现在?码头?是否也布了人,她觉得此时的?自己犹如釜底游鱼、瓮中之鳖,无论如何都逃不出萧桓衍布下的?天罗地网。
可若果她不想办法逃走,待在?城中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