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天之后，他们到达了首都。

到首都去游玩一趟应该是每个人都产生过的梦想，单仁也不例外。当他亲眼看到以前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风景时，眼眶里止不住流出了热泪，这次主动指着相机要单丛给自己拍照。

故宫、长城、升旗仪式……单丛都带养父看过了，等尽兴之后，他带养父回了下榻的酒店。

酒店是韩尘投资的那家，既然韩尘给了他卡，单丛就没矫情，一路上用了好几次，毕竟他欠韩尘的人情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点。只是他没想到这次在酒店大堂居然会碰到韩御。

看到对方的时候单丛还愣了一下，都怀疑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直到韩御朝他走近他才知道是现实。从上一次“决裂”之后，两个人还是第一次见面，中途也没有联络过，关于他的消息，单丛之前只接过一次徐嘉佑的电话，说韩御喝多了叫他的名字，问他能不能去看看他，而单丛当时已经出发了，自然不可能走回头路，便拒绝了。过后徐嘉佑给单丛发了一张照片，照片里韩御逆光仰着脸，眼角滑下了一道清晰的泪痕。

重新见面，韩御有了很大的变化。

脸上再没有那种没心没肺的笑容了，穿着西装的他看起来十分沉稳，只是脸颊明显比之前要瘦了一圈，因此五官变得凌厉了些许。他脖子上还挂了工牌，单丛扫了一眼，没完全看清上面的职位。

韩御先跟单仁打了招呼，他身量高，是半蹲下来的，露出了跟以前一样灿烂的笑容，“单伯父，好久没见。”

单仁看到他也很高兴，喉咙里发出几个“韩”的音节，又伸出唯一能动的手想去触碰他。韩御连忙握住他的手，语气十分温和，“您身体还好吗？”

他无疑是长辈最喜欢的那种小孩，热情又显得乖，单仁点了好几下头，神情居然是有些激动的。

跟老人聊了几句之后韩御才站起身来，目光落在单丛脸上，“丛哥。”他很快笑了一下，“你别误会，我没跟踪你，刚好跟着组长来出差，没想到那么凑巧能遇上。”

他表现得太正常，单丛都愣了愣。他以为再见面，韩御即便不再发疯，也肯定是会有怨恨的，却没想到居然会如此平静。好一会儿后，单丛才想起来回应，“我没怀疑那个，就是太凑巧了，我都有点不敢相信。”

韩御笑了一下，“可能因为我们确实有缘分。”

他的话让单丛又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韩御就被叫走了。临走前，他对单丛道：“这次行程有点忙，不然我应该陪伯父一起去玩一玩，下次吧，下次再联络。”

“好。”

看着远去的高大背影，单丛片刻后才回神，然后推着养父回了房间。

那一夜两个人住在同一家酒店，但韩御并没有找他。

离开首都后，养父的精神状态开始肉眼可见的变差，清醒的时候变得越来越少，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昏沉沉的睡眠当中，有时候呼吸也会变得急促。单丛有些着急，在当地找了家医院检查，结果跟原来也没多大区别，属于治疗也不会好转的范畴。而养父清醒后，十分抗拒要入院治疗，抓着单丛的衣袖一直要走，单丛只能将他带离医院，往另一个城市出发。

行程愈发慢了起来，人流量多的景区单丛很少带他去，几乎就在附近看一看转一转，倒是偶尔碰到一处漂亮的湖泊或者安静的长堤，父子俩还能待得久一点。

天气已经热了，春天走了尽头，路边的花卉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漂亮。在一个天气特别好的日子，单丛推着养父在无人的野外走了一圈，替他采了一把野花，然后让他捧着野花为他拍了好几张照片，最后还照了一张合照。

那是他们父子俩最后一张合照。

两个小时后，在回程的车上，养父没了呼吸。

单丛一开始以为他只是像平常一样睡着了，叫了他几声之后才意识到了什么，但很神奇的，那短短时间内他居然没有慌，而是冷静地将车开到一边停好，才再去叫养父。他叫了很多声，直到手指探到养父没有了任何鼻息才确认了对方已经离开的事实。

那一瞬间，紧绷的心弦才彻底断裂，铺天盖地的悲伤袭上心头，泪水“唰”地一下流了出来，很快就落满了脸颊。

韩尘接到电话时，立即中止了会议，让秘书推掉几天内的全部行程，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叫助理把自己送到机场。他登机的时候看到了匆匆赶来的侄子，叔侄俩的眼神对视了一下很快分开，各自调整紊乱的呼吸。

机票是韩尘让助理一起订的，位置就在相邻的地方。起飞后，韩御道：“你一个人去的话，不是能更好的把握住机会吗？”

韩尘抿唇，良久才回答：“单伯父很喜欢你，丛丛应该希望你能送他一程。”

韩御拧了下眉心，“我总算明白他为什么会移情别恋了，你的气度，我学不来。”他仰靠在椅背上，嘴角露出苦笑，“他第一时间只打了电话给你，你们以后会在一起吧？”

他没放弃，哪怕被伤透了心，却还是舍不下对单丛的感情。他想找到机会，却知道以前的一切全然没用，他死缠烂打也好，撒娇卖萌也罢，只会把单丛推得越来越远。他唯有提升自己，也想变成单丛眼中耀眼的存在。

可现在看来，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韩尘道：“他不会选我。”

韩御愣了愣，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韩尘看着窗外，缓慢道：“他谁都没打算选。”

第81章 叔侄

韩家叔侄到的时候，单丛刚好缴了火化的费用，在听工作人员告诉他要到哪里去买骨灰盒。他眼睛还是红的，明显哭了一场，但此刻表情却很镇定，看到韩尘和韩御出现在面前也没崩溃，只是有些惊讶，“你们挺快啊。”??嗨堂日哽???⒎⒐?6?

两个男人都朝他靠近了一步，韩尘的动作更急切了些，伸手碰了碰他的脸，“还好吗？”

单丛隐忍地咬了下嘴唇，“我要去买骨灰盒。”

韩御立即道：“我陪你去。”他说完后才有些紧张，像是怕单丛不答应。但单丛点了点头，把单子给韩尘，“你先帮我去等一等。”

工作人员推荐的店就在隔壁不远的地方，两个人都很年轻，第一次进这种地方不免有些茫然。单丛先恢复常色，认真挑选了一阵，选了一款黑色不张扬的，要付钱的时候韩御伸手探入口袋，顿了顿之后还是没将手机掏出来。

他知道单丛不会接受。

买好盒子，接了骨灰，用黑色的布裹上，单丛将盒子抱在怀里抱了许久，突然小声道：“我以为他病到最后已经够轻了，却没想到还能更轻。”

韩尘揽了揽他的肩膀，“节哀。”

单仁没有近亲，唯有他一个养子，后事不需要知会旁人。老家风俗大多还是土葬，但单仁却并不想回故乡，他或许是知道儿子不会再回家乡发展，所以想要留在离他近的地方。可他也知道大城市的墓地不比房子便宜，所以在遗书里写下了“把我烧了找座山头将骨灰撒了”这样的话。

那张纸是单丛从他衣服内袋里翻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写下的，更不知道是找谁借的纸笔。单仁文化程度本来就不高，只是勉强认识字，他右手虽然能动，但也是颤巍巍的，所以纸上的字迹也是歪歪扭扭的。

他写的最后一句话是儿子，你要好好的。

从火葬场出来的时间太晚，三个人只能在当地留宿，但小地方的人忌讳反而多，原本前台都在开房了，却在看到单丛怀里抱着的骨灰盒之后露出了难色，最终经理出面跟他们道了歉，委婉的请他们另寻他处。

韩御有些恼，想要投诉又想要砸钱，被单丛阻止了，“算了，我们走吧。”

他以前脾气有点烂，这会倒变成了最好说话的那个。

韩尘去旁边打了个电话，很快找到可以入住的酒店，只是在市区，离这里有两个小时车程。单丛却并不愿意去，“我想带我爸回去。”他看着怀里的盒子，“我做的攻略还没走完，还有八个地方没带他去看过。”

没看完的风景不可能再去，但是他却坚持要回去这件事，选的方式也是开车。他对韩尘道：“谢谢你的车，也谢谢你知道我爸在车上过世这件事都没生气介意，算我欠你的，我以后上班发工资把车钱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