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御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身体慢慢坐直了，眼神原本执着地落在他脸上的，渐渐地却挪开了，整个人呈坐立不安的状态。

过了许久，单丛还是憋不住，“其实这两年的时间里，我有……”他还没说完，韩御陡然站了起来，他站得太快，把单丛吓了一跳。而他说出口的话对单丛来说才是真正的惊吓。

“单伯父好像在叫。”

单丛原本的注意力完全放在“要不要跟对方说开”这件事上，根本就没在意其他，此刻听到这句话，脸色都变了，“听错了吧？”

韩御已经往单丛养父的卧室走去，他迅速打开了房门，单丛透过没被他身影完全遮住的缝隙往里一看，脸色顿时白了，喉咙里本能地发出一声惊呼：“爸……”

第70章 急救

单仁的身体从小就不好，娘胎里就带了病，单丛被他养了二十多年，就没看到他体重有上过110斤的时候，所以干不了重活，赚钱艰难，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

单丛看过他难受的样子，但此刻这种模样还是第一次。

他们进屋时地板上呕着有秽物，被子一角也沾染了一些，他显然竭力不想弄脏自己的床铺，所以上半身几乎是挂在床边的。韩御第一个进屋，第一个将他扶了起来，“伯父，哪里不舒服？”

单丛后一点进来，注意到养父嘴巴有些歪，下巴上都是秽物，心里更急了，抓起床上的大棉袄往养父身上一裹，“去医院。”他又着急去掏口袋，“打、打120。”

韩御连忙将老人背了起来，“我开了车来的，丛哥，先上车，你一边打急救电话。”

两个人都急，急得连门都忘了关就往楼下跑，韩御腿长，很快就跑到自己停车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将单仁放置在后车座之后，急忙坐进驾驶席发动车子。而单丛终于打通了急救电话，却被告知救护车已经开往了市区，要回来得半个小时以后，建议他们找私家车先将病人送至医院，院方会安排急救医生在院门口等候。

韩御已经启动好了车子，问他：“哪个方向？”

单丛惶惶然地去指路，幸好道路大改过，开往县医院的是没有什么岔路的笔直一条。指完路后，他又急忙去看养父，看到他并没有用手握着心脏的位置时原本还有些庆幸，但注意到他嘴巴越来越歪，不好的念头又冒了出来。他别无他法，一路上只能大声叫他，叫到眼泪都出来了，却还没看到医院的大门，忍不住对韩御吼道：“你开快一点！”

车速早已超过了道路限定的范围，韩御双手握着方向盘，脸上丝毫没有平日的嬉闹，眼睛紧紧盯着前方，踩油门的力道又重了一些，直接在国道上飚出一百二十码的车速，遇到红灯也没有停下来。

原本要二十多分钟的车程花了八分钟就到达，韩御连火都没熄就开了车门，转到后面将人抱了起来，抱在院方已经准备好的移动病床上。

看到养父进了急救室，单丛双腿又软又酸，泪水再一次落了下来，“不会有什么事吧？”他心知养父肯定出了大问题，但心底仍然抱了一丝希望，“年前我才带他检查过的，医生说状态不错……”

韩御握了下他的手腕，没有像两年前一样手足无措，而是道：“我打个电话。”他没彻底放开单丛的手，单手开始拨号，片刻后电话接通，他先叫了声“叔叔”，又把现在的情况告知了，“可能需要手术，最坏猜测是脑出血。”

听到这三个字，单丛脸色一片苍白。他后知后觉意识到电话那边是韩尘，本能地将手机抢了过来贴在耳边，含着泣音道：“韩尘，帮帮我……”

对方两年前能帮他救回养父的命，现在也一定可以。

熟悉的声音很快响在他耳边，韩尘道：“我现在就联系医院做好单伯父转院的准备。”他顿了一下，“丛丛，你别着急，把电话给阿御。”

心知自己这样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处理好任何事，单丛快速将手机递回韩御，满眼焦急又期盼地看着他。韩御冷静跟韩尘打完电话，结束后再次紧握单丛的手，安抚道：“丛哥，我在这里，你别担心，我会陪着你的。”

面前的面容跟两年前的男大学生重叠，单丛心里一片紊乱，却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切实从对方身上获取到了能量。而在之后的时间里，急救医院确认了养父是脑出血，需要做手术，然而因为是年假，能做手术的医生还处于休假中，要赶回来也得凌晨六点左右，而且县里医疗条件有限，建议最好转到大医院去治疗。韩御没犹豫地要求转院，急救车恰好已经开回，他们直接坐上了救护车，车子呼啸着开往省会城市。

过程中单丛一直握着养父的手，眼睛紧紧盯着他，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只觉得难受到了极致。养父并没有完全处于无意识当中，他会痛，身躯会扭动，偶尔手还会胡乱抓两下。单丛握住他一只手，他另一只手还会乱抓，坐在另一边的韩御便将他那只手也握住了，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对着他耳边道：“伯父，我跟丛哥都在陪着您。”

歪斜痛苦的面容因为这句话而稍稍平静了一些，单仁的眼皮剧烈颤动，像是想要睁开，却完全睁不开。单丛连忙道：“爸，没事，你安心休息，很快就会到大医院了，做个手术后你就会好。”

他的安抚并不起效用，养父依旧想睁眼，喉咙里也发出“咕噜”之类的声音。韩御心有所感，对着他耳边道：“伯父，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丛哥，您只要快点康复就好了。”

单丛看到养父终于不再试图睁开眼皮，愣了愣，下意识看向韩御，便看到了他认真的神色。

近三个小时的车程不知道怎么熬过去的，单丛不想表现得太脆弱，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养父的依靠，可眼泪就是不受控制地流出来。焦灼中他想求漫天神佛，想着他还有很多未帮养父做的事，一颗心就跟架在火上烤一样无比难受。

煎熬中他盼到车子下了高速，盼到看到了医院的大门，车停后他都没注意站在面前的韩尘，只是对着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道：“救救我爸……求求你们……”他跟着移动病床跑，跑进医院跑进电梯，抖着手在各种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最后看到养父进了手术室的大门，手术灯亮起，整个人才像被抽了一缕魂一样无力。他几乎支撑不住自己，身形一个踉跄，差点快要摔倒在地的时候，两条手臂一左一右地架住了他。

是韩尘和韩御。

单丛紧紧盯着亮起的手术灯，没心思去关注别的，也就不知道是韩尘先放开手，并对韩御道：“先让他坐下来。”

韩御半抱着他坐在了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

坐定后单丛好一会才回神，抹了把泪，“手术费……”

“先交了押金，不用担心。”

熟悉的声音响起，单丛这才注意到韩尘也在这里，他抬起头对上了韩尘的视线，因为处于巨大的恐慌中，没有余力去分析他眼神中到底带着怎样的情绪，只是道：“谢谢你。”

男人抿了抿唇，“不用客气。”

单丛慌到不想说话，注意力重新放回亮起的手术灯上，脸色苍白如纸，手脚都是冰凉的。韩家叔侄也默契的没有开口，他们知晓只要手术结果没有出来，现在任何的安慰都是不起作用的。

手术进行了六个多小时，从凌晨到天光大亮，三个人谁都没有离开，韩尘只起身了一次，是去倒了杯水塞进单丛的手里，之后又安静待在他身边。

终于等到指示灯灭掉的时候，单丛原本沉静的身体再次颤抖起来，心跳被被放到无限大，耳膜响起一阵喧闹的鼓音，恐惧和期待的情绪同时冒了出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紧紧盯着关上的门，直到它被打开。

单丛知道自己要问结果，可他根本站不起来，还是身边有人扶他，他才能成功站起身。

主刀医生鱼贯走出，因为戴了口罩帽子，看不出脸上的情绪，让单丛无从分辨结果的好坏。好不容易有个医生站定在他们面前，单丛喉咙发紧，一句话都问不出来。还是对方先摘了口罩，语气中透着疲惫，“手术还算成功。”

听到这句话，单丛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几乎要喜极而泣。

医生简单说了下病人的出血量以及手术遇到的问题，最后道：“幸好来得及时，不然的话哪怕多耽误个十分钟都回天乏力。不过他年纪比较大了，身体机能不太好，要醒来应该需要一段时间，而且术后恢复应该会比较困难。”

单丛愣了愣，哑着嗓子问道：“是会……瘫痪的意思吗？”

医生道：“这得看病人后续恢复的情况。”他没再多说，转头跟韩尘笑着打了招呼，“韩总，怎么还亲自来了？”

后面的话单丛没注意听，因为养父被推出来了，需要住进ICU。单丛配合推着病房往楼道上走，看到养父紧闭双眼脸颊肿胀的模样，心里难受到了极致，又觉得十分庆幸。

幸好，他还活着。

哪怕未来的日子都需要躺在床上和轮椅上，也比就这样失去生命要强。

进入ICU后，护士让他们去买一些病人用得到的生活用品，还告知他们从第二天起每天有半个小时的探视时间。单丛想去买，韩御已经先一步道：“我去买，丛哥，你坐会好好休息一下。”

单丛没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