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面积也很小，有一个小窗户，单丛把门窗都关好了，才开始脱衣服洗澡。浴室里有个热水器，不过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他都没开过，一直冲的凉水。他洗到一半的时候，小腹就袭来一阵熟悉的隐痛感，单丛低下头，便看到白色瓷砖上漫过几丝红色。

又来了。

单丛皱起眉头，脸上浮现出苦恼又厌恶的神色，甚至是有种痛恨感。

他的身体跟普通男性的构造不一样。

他生下来的时候身体就自带男女两套器官，两套都非常完整，这估计也是他被遗弃的原因。他倒也没被送去孤儿院，而是被一个捡废品的老人收养了。老人养了他几年，看他没病没痛的，也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以至于单丛在十二岁之前从来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异样，也没觉得自己跟别的男孩子有什么不同。

直到他来了初潮，经血将他的裤子弄脏了，他才明白自己的身体到底有多怪异。

明明是男性，一直都是站着尿尿的那种，只不过是双腿中间多了点奇怪的东西，平常也没什么影响，却没有想到居然会流血，虽然一年才来那么三四次，但每次都能让他的肚子痛的要死要活的。

老人没什么积蓄，却还是带他去看了医生做了检查，当听到做切除手术的费用之后，单丛自己就把养父拉回了家，然后偷偷摸摸去买了几包卫生巾，掩藏着度过一次又一次的月经期。养父却想让他恢复正常，开始更努力的工作，然后终于病倒了，引发了一场重病。

养父治病时医药费花了很多，不仅把家中的存款花完了，还欠了一笔不小的债务。单丛干脆从高中毕业后就没再读书，去工地搬了两年砖还清欠款，到今年才换了这份轻松点的工作。保安工作轻松，相对的工资也就不太高，要存一笔做手术的费用不知道还要多少年。

隐痛感让单丛很烦躁，忍不住伸手捏了下自己双腿间的东西，咬牙切齿地道：“迟早把你切了！”他匆匆冲完澡，习惯性想裸身出去拿卫生巾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外面还有一个人。

真不凑巧。

单丛只得先把衣服裤子套好才打开门，然后就看到了乖乖坐在板凳上等他的男大学生。

韩御太高了，板凳太矮太小，单丛看着都为他感到憋闷，他看了一眼还放在桌子上完好的塑料袋，空气中也没有食物的味道，忍不住问他：“怎么不吃？”

韩御笑道：“我等哥哥一起吃。”

在校园里做保安，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哥哥”“哥哥”的叫声，但从来没有哪个女孩子的声音能像现在一样让单丛觉得心悸，甚至有种微微陶醉的感觉。单丛脸都有些红了，“你吃吧，我不饿。”

韩御道：“可这原本就是你买回来当宵夜的啊，你不饿的话根本就不会买吧，所以我等哥哥一起吃。”

单丛面皮都要起火了，“别叠着叫，你又不是女孩子。”他咳了一下，“叫哥就行。”他没看韩御脸上委屈的表情，打开衣柜门往抽屉里去扒拉藏在里面的卫生巾。

专属于女性的用品出现在他这里十分奇怪，所以他不能被对方看到。但他没有想到他才拿了一片卫生巾出来，韩御的声音就在他耳后响起，“哥，你拿这个做什么？”

单丛浑身一抖，手臂上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声音几乎是吼的，“你怎么过来了？”

任何心动在秘密可能被拆穿前都消失无踪，单丛只觉得自己十分后悔，为什么要让一个陌生人入侵自己的领域。他正要继续发怒，回头看到韩御脸上认真的表情的时候，那股怒气又莫名其妙散了。

可能是因为对方明明认出了那是什么，脸上却只有好奇，并没有任何嘲笑的意思。

韩御很快想歪了，“你有女朋友吗？”他左右看了看，再次确认这间屋子里并没有出现任何女性用品，除了单丛手里捏着的这片卫生巾。

单丛耳尖都红了，不过好歹没慌，“我拿错了而已，而且我们还不熟，有没有女朋友都没必要跟你讲。”他急急忙忙把卫生巾塞回去，巡视了一遍抽屉里其他东西，把记事本拿了出来，“我是想拿这个，记一下我今天的工时。”他说完又意识到自己的理由蹩脚，他已经不是在工地上打工了，保安的工资不是按工时算的。

但他打算忽略过去。

绕过男大学生往餐桌走，才想要坐下，韩御突然叫他：“单丛哥。”声音很惊慌。

单丛皱眉回头，“怎么了？”

韩御伸手指着他的腿部，嗓音都是紧的，“腿上……好多血……”

单丛整个脑子都嗡了一下，慢动作般低下头，然后就看到了顺着小腿内侧流下来的鲜红血迹。他洗澡后换的是短裤，那条血痕顺着肌肤往下流淌，几乎要滴在地板上，看起来极为吓人。

韩御立即去掏手机，“我、我帮你叫个急救。”他动作太着急了，手机碎裂的半边屏幕差点没把他的指腹刮伤，解锁键完全不灵敏，最后他只能输入还不太熟悉的密码来解锁，电话键上才按了两个数字，回过神来的单丛就把他手机抽走了，满脸通红地道：“不用打。”

韩御这次是真着急，“可你流了那么多血，不去医院的话会有生命危险的。”

“没有生命危险。”单丛几乎是下意识说了出来，“因为我是来月经了！”

狭小的空间回荡着这句话，双方都有些错愕，单丛很快感到无比懊恼。

自己隐藏最深的秘密，连之前工作两年的工友都不知道的秘密，居然在才认识一个小时不到的男大学生面前说了出来。

韩御反应过来后，陷入了自我怀疑中，“你是男的，男的有会来月经的吗？”

单丛彻底放弃了，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因为我是双性人，而且很倒霉的是那种会来月经的双性人，懂了吗？”

第3章 红糖水

单丛十分后悔。

秘密被暴露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预测了很多，会被嘲笑、被歧视、甚至严重点还可能会被辞退。他的心乱了一阵，但很快又放松下来。

反正他无根无基，什么样的后果都能承受，即便被辞退了，他也能换个城市另外找份工作。不过韩御要真到处散播这件事的话，他走之前还得把对方揍一顿。

把血迹冲洗干净，换了条内裤，再没什么耐心的把卫生巾贴好，单丛才走出卫生间。外面空荡荡的，桌子上还留着那份没有吃的外卖，韩御的人影早已不知道哪里去了。

被吓跑了吧？

白长那么高的个子了，胆子就只有针尖大。

单丛在心里骂了一句，原本想把已经变凉的宵夜吃掉的，可小腹的疼痛变得剧烈起来，像有一只手在里面狠攥一样，痛的单丛无力的爬上床，弓着背隐忍着。他痛经的症状也不是初期就有的，而是后来慢慢开始的，他尝试过买一些治疗的药，但显然并没有什么效果，而且以前在工地上大家都住一起，吃那药太容易惹人怀疑了，他那会连上厕所都得绕到很远的公厕去，所以后面干脆就算了，更没打算去医院看医生。

就是真的很难受。

掌心尽量压着腹部，但疼痛也没有因此缓解多少，痛楚一阵一阵袭来，他很快出了一身冷汗，盖在身上的薄被都被濡湿了，正十分难受的时候，出租屋的铁门突然响了一下，片刻后，灯光被打开，韩御再次出现在单丛面前。

单丛这才想到自己忘了反锁门，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还来，韩御已经走到他面前，低声唤他：“哥，能坐起来吗？我给你去买了杯红糖水。”

单丛勉强睁开眼睛，疼痛让他脑子不是很清醒，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对方话中的意思，顿时愣了愣。韩御暂时把杯子放在一边，单手将单丛捞了起来，再把杯子送到他唇边，“来，喝一口。”

温热暖气扑面而来，带着一股甜甜的气息，单丛看着面前棕色液体，下意识抿了一口。

是热的，但没有到烫的地步，而且很甜，是红糖的味道。

那股热流沿着喉管下肚，不知道是真有奇效还是心理因素，单丛居然觉得疼痛好像真的缓解了些。韩御把他半搂在怀里，握着杯子继续喂他，单丛喝了小半杯后，自己主动从他怀里坐了起来，“哪里买的？十二点多了，没哪里卖这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