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身。”发现拾六像是说不出那两个字,童怜很是贴心地替他把那两个字接上了。

原本拾六不愿说也是因为顾及童怜,可他没想到的是现在反倒是童怜神奇不变地把自己的话接上,于是略带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自以为好心将话补全的童怜委屈极了,失笑道:“你不肯说还不乐意我替你说么?说话别只说一半,壹拾后来又怎么了。”

见童怜似乎是真的好些了,拾六也不再吞吞吐吐地,直接说:“壹拾把拾柒的尸体带去大理寺后,似乎是盯着仵作给拾柒验的尸。他全程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站在仵作身后,差点儿将仵作身边的小徒弟吓哭。”

童怜想了想那个画面,忍不住勾了勾唇:“是么,他回来后呢?”

“他回去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中,我离府之前他还没出来。”说着,拾六也不由叹了口气。

童怜听完点了一下头,随后又重新闭目,轻应了声:“嗯。”

两人说完,车厢内一阵无言。

许久之后,拾六像是忍受不了这过分沉寂压抑的气氛了似的,突然道:“童怜你打算把这事儿告诉季明安么?”

“告诉他什么?”童怜不解道。

“你现在不舒服的原因。”拾六沉默了会儿,回答道。

等他的话语落下,车厢内又是一阵沉静。

左右方才拾六也已经将自己想说的都说了,也不差剩下的了,于是他像是给自己壮胆似的深了一口气,开口道:“没有谁会一直在你的计划之中,你算计不了所有人,也不可能能保护所有人。”

“我原本以为我可以的。”童怜叹了口气回,“我把他保护地很好,就像是我曾经设想的那样。”

拾六知道童怜话语中的“他”指的是季越,于是更确定了季越可能是那个能把童怜从过往阴影中拉出来的人:“是,可是除去他你身边还有别人。比如我,比如婥月,再比如……拾柒。”

再次听见拾柒的名字,童怜的脸又白了几分,拾六逼着自己不去看童怜的脸色,哽着一口气将他先前所设想的话说完:“姜之渔也说过,是药三分毒,就算它能稳定心神都也是治标不治本,你需要自己走出来。”他停顿片刻继而又道,“如果你无法自救,为什么不试试看向别人求救?”

童怜知道拾六说的是对的,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无法迈出第一步。

察觉出童怜眼底的犹豫,拾六乘胜追击道:“之前姜之渔问过你在把季越扶持上位后,又为什么要与他对着干,为什么要设那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局,还记得你当时的回答么?”

“我和他说我想活着。”童怜苦笑道,“其实不是的。当时我只是不甘心而已。”

“那你现在还想活下去吗?”

童怜没有回答,不过这倒也算在拾六的意料之中。就在两人的交谈之中,马车缓缓停下,拾六吐出一口气,先童怜一步起身,他掀开了车帘扭头道:“童怜,你现在还是不甘心么?我先去找苍布拿药,自己想想吧。”

还是不甘心么?现在的童怜当然不会这么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或许是季越不再与他针锋相对的时候;又或者是季越和他说喜欢他的刹那,他就已经不会因为季越的举动而不甘心了。

他把拾六方才的话又在脑中回忆了一边又一遍,许久之后才终于得到了答案他是想活下去的。

这么想着,童怜像是突然泄了气,整个人往后一靠。他的嘴角不自觉扬起,仰着头看向头顶的马车顶,低低地笑了。是了,他是想活下去的,他的心境早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已经发生了转变,就好比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哪一个瞬间喜欢上季越的一样。

也许是因为他们相伴的童年,可能是因为自己记忆中仅有的温暖都是季越所给予的,或者是季越每一次都会坚定不移地选择自己。总之当他回过神时才发现,或许一直“执迷不悟”的人其实是自己。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的可能还要晚一点qwq

第286章 贼船

夜里下了一场大雨。

童怜听着窗外雨点落地的声音,不自觉想起了自己下午睡着时膝盖上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意。他知道那是季越一直再给他热敷,顺着当时的记忆,似乎连带着现在膝盖处传来的密密麻麻的疼痛感也不自觉缓和了不少。

等童怜睡醒时,窗外已经没了落雨声,所有的雨水像是想要赶在童怜出门前全部降下似的,所以才会在昨夜簇拥着从云层上落下。

因为昨日约了季越出城,所以童怜醒得甚至比以往还要早些。他起身后将屏风上的斗篷取下,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然后才打开了门吩咐在院中打扫的婢女打些热水来。

当他洗漱完毕准备去前厅用膳的时候,婥月这才姗姗来迟:“大人您起了啊!”

“嗯,婥月这么匆匆忙忙的,是有什么事儿么?”童怜点头反问道。

婥月说:“陛下来了,现在正在前厅候着呢。奴婢方才安顿好了陛下,正准备去叫大人晨起。”

童怜闻言立刻就明白季越估计是因为担心自己的状态,所以才一大早就来了童府。一阵清风拂面,些许落叶被风卷起落在童怜面前是个出门的好天气,若非是今日原本需要上朝的话,童怜的心情应该会比现在更好些。

这是童怜回府后才想起来的。

当时他骤然听见拾柒凶多吉少的消息,脑子一时间乱得很,也不知是为了安慰自己还是宽慰季越,便开口让他陪自己去一趟朝安寺,现在想起来或许当时自己也是存了将所有事儿都告诉季越的想法吧。

见状婥月立刻上前一步,将童怜肩侧的落叶拿开,小声嘀咕道:“清扫的下人也太不仔细了,这落叶堆儿还在呢,人就不知跑哪儿去了。”

“无事。”童怜微后退了一步,与婥月拉开了点儿距离,随后又道,“我先去前厅了,一会儿我要出去一趟。”

昨日零九大大咧咧地将拾柒的尸身带回童府时,婥月就知道童怜今日一定是会出门的。原本她还在思考着应该如何委婉地告诉季越,童怜今日有旁的安排,只是瞧着现在童怜的神态言语,婥月才明白季越估计是要与童怜一起过去的。

莫名的婥月的心中荡起一阵涟漪,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直接愣在了原地。

她虚虚张了张嘴,可是思考了好一阵儿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说些什么,最终也只能重新闭上了嘴,点头应道:“奴婢知道了。”说完,她犹豫片刻,小声问,“大人是打算将所有事儿都告诉陛下么?”

若非瞧着婥月一副才明白他与季越相知相恋了,童怜甚至会怀疑昨日拾六已经将他的想法告知了婥月,而婥月现在也是打算给自己来当说客的。

童怜浅笑这点了一下头:“若是时机合适,我会说的。”

在童怜这儿得到答案,婥月的眉眼微弯,可眸中却闪着些许泪花:“会有合适的时候的,大人……大人合该好好的。”

眼见着婥月的眼泪便要从眼角滑落,童怜叹了口气,从怀中将手帕取出,温柔地将婥月眸中眼泪拭去,语气无奈道:“傻丫头,去忙活吧。”

“好。”婥月笑着应道。

因为童怜路上的事情,季越已经将杯盏中的茶水饮去了大半,见童怜终于来了季越也是松了口气。他将杯盏放下,开口道:“我还以为怜怜忘了今日要做什么了呢。”

童怜回道:“不会忘的,只是明安怎么这么早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