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季越也没想到童怜竟然会愿意见自己,在前厅等着的时候,他难得的心生忐忑就连与如巴尔特交锋时都没这么紧张。
入了前厅童怜也不去看季越的表情,只是径直朝着季越拜了下去。季越还没反应过来,他下意识想将童怜扶起,然而在他的指尖触碰到童怜的那一瞬,童怜却像是触了电似的往后瑟缩了一下。季越因为他的动作一顿,等回神时童怜便已经拜了下去。
童怜:“微臣童怜,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季越想上前将童怜搀起,可思及先前童怜的反应,只能强行将自己的念头遏制,朝着童怜微微点头道:“起来吧。”
听见季越的话,童怜这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像是确定了季越先前的表白只是对自己的笑闹之言。
因为二人的身份差别,季越并未坐在主位上,童怜自然也不能贸然坐上去,只在季越右手侧寻了个下位坐下:“微臣斗胆询问,陛下今日前来可是有事要吩咐?”
“没有……”季越有些不适应,迟疑片刻才继续说:“掌印先前在宫中居住,离开时尚且有些衣物并未来得及带走,是以朕来给掌印送回来,刚好也能……”
季越最后的那句“来见见你”尚未说完,便被童怜打断:“那些陛下随便遣个人送来便是,又何须亲自来一趟。”说着童怜微微勾唇,展露出一个标准不过的笑。
可季越毕竟与他相处了那么久,又如何察觉不出童怜的眸底并无丝毫笑意,面上微勾的嘴角不过只是客套罢了。同样的正是因为知晓,所以季越心中才更是难受。
他深吸了口气,像是玩笑般浅笑道:“掌印推说身子不适,不光这几日的早朝告了假,连相熟官员的拜帖都未曾收下,若是不亲自来一趟,朕担心那些人都见不着掌印的面。”
这话不假。别说是季越派来的人了,就算是季越本人童怜原先都不打算见。可这些话终究是不能直接说给季越听的。童怜端起一边的杯盏,小啜了口道:“陛下多虑了。见着陛下亲信便如见陛下,微臣岂敢目无律法?”
见童怜三两句间就把话题抬高到这个地步,一时间季越笑也不是怒也不是,数次开口却都因为不知说什么只得把嘴闭上。
因为季越不说话了,童怜也觉得气氛逐渐变得尴尬,他的思绪又不由转到了先前。一想到那场被他定义为羞辱的情事,以及他出宫时季越所说的那些话语,童怜的脸上便缓缓染上一层薄粉,开始散发着热度。
终于他忍不住了,带着些许不悦道:“若是陛下是来归还衣物的,将那些东西直接交予婥月便好,微臣身子尚有些不适,便先房歇息了。”
看见童怜不自觉地塌下了点儿腰,季越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下意识道:“是我之前……”
“不是!”知道他要说什么,童怜赶在季越开口前将他的话打断。趁着季越还没说出什么虎狼之词,童怜深吸了口气抬眼直视着季越的双眸,“陛下,微臣不知您是误会、或是理解错了什么,将您对微臣的依赖错认成喜欢,但微臣只希望陛下能及时止损,莫要在微臣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原本童怜以为待自己说完,季越或许会震怒,或是会质问自己为何如此轻贱他的感情,甚至都已经想好了应该如何面对那样的季越,再通过他的反应告诉他,他对自己的情愫并非喜爱。只是让他出乎意料的是,等他说完季越不光没有生气,反而还笑了。
骤然看见季越的笑,童怜有一瞬愣住了。
季越笑着摇了摇头,上前两步走到童怜身后。原本童怜还想躲开,可还没来得及抬脚就被季越拍了拍肩侧。只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像是硬生生将他钉在了原地,连挪开半步都只是奢望。
感受到童怜的紧张与僵硬季越也没开口安慰什么,只是尽可能快地将童怜的发带散开了,又重新替他将长发束起。做完这些季越长舒了口气,说:“怜怜可以慢慢来,不必匆匆忙忙换了衣衫、绑了头发就过来,我愿意等你的。”
听出季越的意有所指,童怜近乎是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胸口。更衣时童怜心中所想全是应该如何面对季越,或许也是因为这样,他穿衣时没怎么留心,以至于透过互相交错的领口,旁人甚至能瞧见里头未曾换下的寝衣……
回想着自己先前就是以这样的姿态面对季越,童怜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在渐渐离他远去,眼前只余下一片黑暗。
将他唤回的是季越的轻笑。季越说:“若是怜怜不想见我,让婥月给我带个话便好,我自然会尽可能不与你见面的。”
“是么?”童怜极轻地嘟囔了一句,随后又抬头看着季越,很认真地问,“是会不来见我,还是来见我时会尽量不让我知道?”
听完童怜的话,季越的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他干咳了两声将自己的视线从童怜的脸上移开。
见他如此,童怜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这动作之下的真实想法。
童怜的脸瞬间冷下几分,退后两步道:“微臣先行告退,还请陛下随意。”
虽然依旧是被童怜冷脸以待了,但是季越却还有闲心自我安慰:还好还好,这次怜怜并没有直接将自己赶出门去。
显然季越丝毫不记得,之前童怜对待自己时是如何的恪守君臣之礼,而完全与自己拉开了关系的童怜又怎么可能还像之前那样,直接把绥宁帝赶出门外,让他吃闭门羹呢?
待季越离开之后,拾六看着童怜胸口仍然略显凌乱的衣衫,不由挑眉:“方才就没人好心提醒掌印一下么?怎的一趟回来领口那儿还是如此凌乱?”
童怜哪儿会听不出拾六这等着看他笑话的语气,深吸了口气笑着问:“你先前既是已经发现了,为何不提醒我?”
拾六说:“我瞧你那会儿的样子,就算是我说了掌印也不一定听得进去,或是说童大人想我替你更衣?”
想了想那个画面,童怜骤然面露菜色,加快了脚步将桌上的茶壶提起,对嘴喝了两口:“算了吧。”
事已至此,就算拾六是瞎了也该察觉出童怜的不对了,他贱兮兮地凑到童怜身边,问:“你与季明安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拾六,你若是没事便去帮苍大夫挑拣挑拣药材。”婥月见童怜的脸色,还以为他不愿说,于是便略带嫌弃地将拾六的脑袋推远了些。
童怜朝着婥月摇了摇头,示意她没事:“他说……他喜欢我。”
第217章 暴乱
“什么?!”
此话一出,别说是拾六,就连婥月都被吓了一跳。
拾六一时间甚至不知道应该摆出怎样的表情,稍缓了会儿他才好不容易寻回了自己的声音,满是不可置信道:“他?季越?绥宁帝!说喜欢你?”
看着童怜苦笑点头,拾六仍有些错愕。他像是被气笑了,开口反问道:“你身上因为他添了多少伤,如果不是他……”拾六深吸了口气,继续道,“童怜你应该知道,就算他真的喜欢你,那些个保皇派的官员,也不会同意的。”
见拾六这比自己还“深谋远虑”的模样,童怜却是暂时抛去了先前的烦闷,被他逗笑了。只是拾六觉得自己是全心全意地为童怜着想,瞧着突然笑起来的童怜,突然升起一股被错付的感觉,他皱眉道:“我是在同你说呢,童怜你严肃些。”
童怜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我只是与你说他说他喜欢我,却未曾说过我喜欢他,或是准备答应他。”说到最后那半句话时,童怜的表情还有些不自然,说完还有略带歉意地笑了笑。
拾六:“……”
原本拾六瞧见童怜那么犹豫纠结,还以为两人其实是两情相悦,只是碍于彼此的身份童怜才这般犹豫纠结,然而在自己回神后拾六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离谱。不过,他自然是不会这么承认的,只是没好气地白了童怜一眼,开口说:“既然你本就不喜欢他,那又在犹豫纠结什么?还是像以前那样不就可以了?”
闻言,童怜微一思考这才发现就如拾六所说的那样,这本就是件极简单的事儿,反倒是他自己把自己绕了进去,开始自寻烦恼罢了。
他自嘲一笑:“是了。”
婥月一向是不喜欢看见童怜这样的表情的,她贴心地给童怜倒了杯茶,细声细语道:“对大人而言陛下是不一样的吧,所以才会关心则乱,只想着如何断了陛下的那份心思。”
童怜问:“婥月,你觉得我当怎么做?”
“嗯?”婥月没想到童怜会询问自己的意见,乍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回神后她思考了好半晌,但最后却还是微微摇头,带着些许歉意道,“奴婢愚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不过奴婢相信,大人一定会寻到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