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怜哪儿会不知季青和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向后退了一步,掀开衣袍径直跪了下去。虽说童怜已经许久没跪过人了,但是动作却依旧行云流水。

“看来童正初之前将你教得很好。”季青和微一抬眸,随意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他拿过酒壶替自己倒上一杯,等一壶酒大抵喝完时,才好似想起旁边有个人一直跪着似的,“起来吧。”

童怜的膝盖本就有伤,熹平年间有季越护着心疼着,而现在又没了他需要跪的人,今日这小半柱香的时间跪下来,膝盖早已不满开始隐隐作痛。

他死咬着牙关,努力用双手撑着地面,靠着双臂减轻膝盖的负担,单只是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冷汗就已经布满了额头。好在他的唇色本就不深,此刻因为痛处而苍白的双唇也不会特别显眼。

童怜不着痕迹地用袖口擦拭了额上的汗珠,又暗暗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以免被季青和发现端倪,他欠身道:“奴才这就让人去布膳。”

“不必了。”还没等童怜退步,季青和便开口道,“让他们再上一壶好酒就行,这膳食就免了吧。”

季青和都这么说了,童怜自然也不可能违背他的意愿,应了声“是”便后退几步出去了。

几乎是厢房的门关上的那一刻,童怜的腿瞬间软了,若不是拾六眼疾手快将他扶住,恐怕屋内的季青和都能听见童怜摔倒在地的声音。

拾六皱眉担心道:“方就说了让我陪你进去,可你却怎么也不乐意。”

童怜勉强扯动唇角:“秦王是铁了心要给我一个下马威了,就算你们跟着又能有什么用呢,看着我跪不成?”

拾六虽也知晓这个道理,但是看着面色惨白的童怜,心中却很不是滋味。

“他之前提到了童正初。”在稍缓过来了些之后,童怜很快就将话题引到了正事上,“秦王在我入宫前就已经离开了上京,就算景帝与他互寄家信,也不可能莫名提及童正初,更不要说当时的我了。”

听到这儿拾六也顾不上心疼童怜了,反问:“你的意思是……”

顾及到就在屋内的季青和,两人交谈时都是压着声音的,这次拾六甚至没把话说完。

不过两人毕竟认识了这么久,童怜也相信拾六跟自己所想的相差无几。他点了点头:“去查查,做得隐蔽些。”

“好。”

两人简短地交谈完,小厮也拿着酒壶回来了:“客官,这是您要的邀月,以及一些下酒菜。”

童怜接过酒壶道了声谢就重新回到厢房:“殿下,这是您要的酒。奴才斗胆,自作主张让人备了点儿酒菜,您看看可还满意?”

看着面前的四五碟小菜,季青和说:“原来你也知自己是自作主张啊。”

闻言,童怜立刻装出一副惊恐的神情,“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才……”

童怜的话还没说完,季青和就摆了摆手,大度道:“罢了,这次做的不错。你起来吧。”话语间,季青和不知是否是无意,将重音落在了“这次”之上,着实有些意味深长。

只是现在的童怜却似是“没心思”计较这重音咬字的,他勉强起身,万般惶恐地擦着额角的汗珠。

酒一杯杯地下去,可却季青和丝毫没有去碰那几碟,他方才说“不错”的酒菜。等到酒气微微上头,季青和便稍停下了饮酒的动作。

“这几年间都是你在辅佐新帝?”他问。

在这些人尽皆知的事情上,童怜自然不可能瞒着季青和:“是。陛下虽说年幼,却也十足聪慧,已经在着手处理政务了。”

季青和自然是知晓童怜话语中是有多少水分的,此刻他却是丝毫不显,只是继续问:“现在绥宁帝的课业都是谁在教授。”

“先帝曾为陛下请来了曾玉山,曾大人为太傅,只是近年曾太傅年事已高,向陛下请辞。陛下仁厚,念及曾太傅年岁已高,便应允了。奴才越矩,今日都是奴才在教导陛下。”季青和突然提起课业的教授,童怜自然知道他是在打什么主意,于是顺着他的想法说,“现王爷已经回京,还请王爷重新为陛下择一位太傅先生。”

见童怜主动退让,季青和的心情也不由好上了几分:“既然如此,童掌印觉得本王如何?”

童怜早就猜到了季青和要的是什么,现在自然也不会想不开反驳:“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想来陛下知晓了也会乐意的。”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季青和自然也不愿意继续久留,他喝完了酒壶中的最后一点儿酒水,将酒杯随意往桌上一摆起身道:“今日便多谢童大人了,本王先走了。”

“恭送王爷。”

待季青和离开,童怜看了眼桌上丝毫未动的下酒菜,对着屋外的拾六说:“拾六,明日替我告个假吧。”

作者有话说:

复建比我想象的还困难qwq

第97章 主使

季越在知晓童怜告假后就止不住担心,一心只想着早些下朝去童府看望,就连孟苋在旁边同他说的话他都没几句听进去的。

“陛下”孟苋跟在季越身后正想叫住他,可季越却先一步撞上了他面前那人。

季越捂着撞疼了的脑袋后退两步,刚一站定就怒目圆睁地瞪着对方:“你是何人,此处是你能随意进出的么!来人,将他给朕赶出去!”

孟苋心下一惊,立刻上前两步凑到季越耳边轻声道:“陛下!这位是秦王。”

“秦王?”季越皱眉。对于这位只在父皇与母后话中短暂存在过的皇叔,他所记得的只有先帝提及此人时的无奈与羡慕。

季青和微微弯腰朝季越行了个礼:“不知陛下匆匆忙忙所为何事?”

知晓对方是长辈,季越也没了方才那般强烈的怒意。他朝季青和点了下头,然后说:“朕才知皇叔回京,一时竟失了礼数,待晚些定然宫人好好准备,重新替皇叔接风洗尘。”

“不劳烦陛下了。”季青和今日入宫的目的可不是与季越闲聊,他说,“童掌印已替微臣接过风了,今日微臣前来有事相与陛下商谈。”

听完季青和的话后,季越的第一反向并不是询问季青和入宫是为何事,而是他与童怜竟然之前就见过了!

童怜在百官之中的名声季越并非不知,可正因如此,他才更担心季青和会对童怜产生误解。

“怜怜他……”季越下意识开口,不过当他说出对童怜的称呼后立刻住了嘴。

可季青和是什么人,只这么一个称呼便知道了童怜在季越心中的地位。联系着前朝的诸多传闻,他自己心中便有了估量:“陛下,您与童掌印的关系......似乎很亲近。”他仿佛只是总结,可视线却让季越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季越不禁移开了视线,微微偏头道:“嗯。掌印在朕年幼时曾救过朕的性命。”他稍微停顿了一息,而后补充说,“不止一次。”

他像是想要向长辈证明自己的朋友并不坏,便将童怜所作的许多事都告知了季青和。只是,那时的童怜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太监,即使是想要对季越好能力却也有限。季越也知道那些并不能扭转季青和对童怜的看法,于是更加绞尽脑汁。

“当初五皇兄逼宫的时候,是他及时通知了沈将军将朕救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