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挥手:“朕估计活不了多久了。既然如此,倒不如多替儿女考虑几分。”
说着,景帝也不顾孟实心中何想,自顾自道:“朕子女缘薄,时至今日子嗣也不过了了。越儿出生时,朕的身体也算康健。这嫡子虽说来得晚了,可只要朕再撑几年,加之子晋在侧,他的皇位也算能坐得安稳。可如今……”
“子晋走了,丘奕那兔崽子也没了。”景帝眨了眨眼,两滴浊泪自眼眶滑落,“这两个混账东西!竟敢走在朕前头!”
孟实也不知应该如何宽慰景帝,于是便规规矩矩地跪着,尽量减少着自己的存在感。
“现在就只剩下季岑与越儿了……可朕这身子,又能护他到几时呢?”
景帝要护着的自然是季越,可季越虽然占着个嫡子的名头,但毕竟年幼。即使先前大臣皆知,景帝不立储单纯就是为了等嫡子长大,可如今景帝的情况每况愈下,怕是也等不到季越弱冠之际了。
就这样的情况,季岑又怎可能不心动,那些个知晓阿谀奉承的臣子又怎可能愿意安生行事?
孟实不知应该如何安慰景帝,在脑中思考了半晌,最终也只能干干巴巴道:“陛下吉人有天相,不必太过忧心。”
此时的景帝已经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面对孟实的安慰也也只能叹了口气:“最近可有事发生?青衫那儿可有传信回来。”
孟实看了眼躺在床榻上,已然昏昏欲睡的景帝,一时间也不知是被什么迷了心窍,微一点头道:“传了,只是就信上所言,五皇子与他似乎已经离心,五殿下已经不再信任他了。”
听到这儿,景帝也不知是否应该开心,最终也只是费力一笑:“可算是知晓一二了么?倒也算不上过分无用。那……另一边呢。孟苋怎么说的。”
“七殿下很好,在那次偷溜出宫后,连带着上沈将军的课都认真了许多。”孟实说。
只是当他说完后,景帝却并未开口,似乎是在等他继续说下去似的。
孟实自然也知道,于是稍等了一会儿,他便继续道:“童怜近日还是会频繁出宫,但是他身边带了暗卫,我们也不敢轻易靠近,十回中有九回是跟丢的。”孟实小心打量了眼躺在床上的景帝,见他未露怒色这才继续说,“没跟丢的时候,往往是童怜在给七殿下购买糕点或者是旁的小玩意儿。”
几乎是意料之外的,在得到回答之后,景帝只是懒洋洋地“嗯”了一声,过了好半晌才继续问:“孟苋先前说,似有暗卫跟着越儿,现在可搞清楚了?”
“是。”孟实回,“现已能确定,对方应当是童怜手中代号为壹拾之前的暗卫,应当是童怜派去保护七殿下安全的。”
“保护……”景帝睁眼,将这个词在口中来回念了几遍,而后才轻笑出声,“行了,你去吧。”
景帝说得没头没尾的,但是孟实却明白了景帝的意思,只应了声“是”,下一瞬便已经消失在了寝殿中。
另一边,已经出了皇宫的三位监国面面相觑,一位资历较老的大臣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小胡子道:“五皇子那儿谁去查?怎么查?”
其中一位与他关系不怎么对付的官员冷哼一声,不满道:“这折子是谁呈上来的,便让谁查去,待他给了确切证据再由我们出手便可。”
“可先前,小冯大人便已经将他收集来的证据都交给我们了啊。”稍微年轻点儿的官员道。
被景帝提拔上来的三位监国,有两位已经算得上是两朝元老了。只是因为两人年轻时闹得并不愉快,于是每说上两句话,便不禁开始吵起来了,而另一位则是前几届科举的状元郎,而且还是大公主的驸马。
南朝对驸马的管辖并不严苛,除去不允许驸马纳妾之外,其他待遇与朝堂中的官员并无二致。景帝破格将其提为监国,也更是因为其出色的能力,而不是因为他驸马的身份。
“那不知林大人有何见解呢?”
林锦榆略微思考后,回:“既然小冯大人已经替我们列举了种种证据,那我们也只要知晓其消息的来源,以及是否属实便好。”
这话是司修雅问的,可在听到林锦榆的回答后,他还是冷哼道:“林大人这说的是什么废话?难道我们不知晓接下来要做什么?这问题是我们应该怎么做!”
说及此,林锦榆反而不为难了,他浅浅一笑拱手道:“询问消息来源之事,不如交给不才吧。至于确认证据是否属实之事,却要拜托二位大人了。毕竟这之后的事情,在下的身份不太合适。”
此话倒也有理,毕竟林锦榆这驸马头衔还在,无论最终得出个什么结果,最终都容易收景帝是猜疑,倒不如一开始就将他从此事上摘离。
只是……
司修雅和单永言互相看了眼彼此那张老脸,很是统一地冷哼了一声,而后便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了。
眼见着两人背道而驰,林锦榆脸上不禁露出一抹苦笑。现在也只能期望着两位大人在办案时尽量别突然打起来了。
好在司修雅与单永言虽然平日里互相瞧不上对方,不过还能辨得清轻重缓急。虽说常常会因为意见不和走了些歪路,但最终还是成功将所有事都调查清楚了。
不过四日,三人便重新跪在了景帝床前。
景帝将他们呈上来的结果翻来覆去看了两三遍,而后才沉声道:“这可属实?”
作为办案主导的林锦榆上前两步道:“臣等所能查到的便是这些了。”
“那按照林爱卿的意思是,先前冯爱卿所言皆是空穴来风了?”景帝将先前冯程轩所写的奏折取出,与监国们所查验的消息一条条对比着。
林锦榆道:“微臣也曾询问过冯大人所言皆是出自何处,可冯大人左顾而言他,时至今日也并未完全透露他手边消息从何而来。”
等林锦榆说完,一旁的单永言从怀中取出一张宣纸交于苏志安,由他转交到景帝手侧。
景帝展开纸页,只见其中是两个用篆体所写的“荣烁”二字。
荣烁是季岑的表字。
“这是冯大人偶然间从盐商处得来的,可上京拢共也就那么几家盐商,微臣追问时冯大人却不肯说明具体是从何人手中而来。”单永言解释道,“陛下,这其中或有隐情,可冯大人不愿开口,臣等也实在没了其他的法子。”
看着眼前的诸多资料,景帝蓦然觉得有些头疼,他捏着自己的鼻梁,一脸疲惫:“朕知晓了。”
见景帝面露倦意,三人自然不敢过多打扰,又将这几日的要事同景帝说了,待他做完决断便带着已经批阅过的奏折离开。
“苏志安。”等监国离去,景帝并未像前几日那般直接休息,而是努力撑着身子,靠自己从床榻上起身,“替朕更衣,叫荣烁入宫一趟。”
景帝甚少唤季岑的表字,今日这么叫了,显然也有单永言呈上来的那张纸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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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的景帝同瑜妃感情正好,对自己的第三个儿子也颇为重视。景帝甚至在其刚出生不久便已为他择好了表字,又自己提笔写下“荣烁”二字,派人选了块品质上好的羊脂玉送去雕成玉牌,只等着季岑成年之时给他当弱冠之礼。
可是,尚未等到季岑弱冠,景帝与瑜妃就亲眼目睹了季岑是如何将其贴身太监虐杀的。
当时他才几岁,可下手之狠戾哪怕是负责刑讯逼供的狱卒也不过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