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素,不必忧心,没有危及性命,已经是大幸。”阮清安慰道。
林凝素点点头,便缓缓推门入内。不知是不是错觉,屋内分明炭火暖融,她却觉脚底顿生寒意。
纱帐之内,熟悉的身影正半倚在床榻一侧,林砚手持书简,时而轻咳。
仿佛…并无大碍。
相隔甚远,林凝素瞧不真切,只觉有一道视线自进门便能透过书页绕在她身侧一般,牵引着她靠近。
说到底这时候的林砚心中还是有她这个妹妹的,就算怨恨父亲,他也未曾迁怒过自己半分。而她却自昨日到现在才来看林砚第一面。
换位思考,她也会失望伤心的。
“哥哥,你好些了吗?”林凝素低着头,走近了些,像是刚犯了错似的。
书简自里撩开纱帐,玉白的手指因重伤而变得没有血色。林凝素抬眼,缝隙之间,她见这人唇边含笑,眉目柔和,丝毫没有怪她的意思。
林砚没答话,只是示意她再靠近些。发间微动,额上的并蒂海棠翠钗被正了正。
“哥哥….”
林凝素露出笑魇,将几案上的药碗递给这人。
有阮清守在这里,她自觉早些离开。林凝素先是去了信使寮,探着西戎和京都的消息,只可以依旧什么都没有。
父亲因大军被困而焦急,林凝素虽知晓许融会来救援,却没法子直接告诉父亲让他宽心。眼看着他几天内好似老了几岁…
第二日晨起,林凝素带着云鸾,二人照例登上城墙,看着在不远处驻扎,虎视眈眈的黄眉军。
高处风沙大,统领亦担心这位林大姑娘的安危,本不想放她上来。但林相忧心军务,大公子病重,太子殿下亦守在前线,可真是没人管得住林凝素。
“姑娘,你说我们能活着回到上都吗?”云鸾如今左不过与林凝素一般年纪,对生死之事,懵懂又带着些惧怕。
林凝素算是死过一次的人,骤然听见这问题,却还是觉得活着更好。看来她注定做不成那看破生死红尘的道人。
“自然是能。”林凝素回想着那天和许融分别时的对话,默道,“就算是为着他的清姐,那人也会斩尽千军万马,活着回来替我们解围。”
云鸾心思纯,乍然没想起这个“他”到底是谁,苦恼了半晌。又过了大约一刻钟,这小丫头忽然将耳朵紧紧贴上墙壁,道:“姑娘,你听,地面似乎在动!”
林凝素不明所以,还没等她细问,便听见身后驻守的士兵望着远处喊道:“是帅旗!皇城畿辅军和西北大营的旗帜!我们有救了!”
顺着这些人的目光看去,只见并州苍凉的地平之上,忽然多了一道动线,是兵马铺天而来的震颤。
许融,大捷而归了。
林凝素扬起一抹笑,她看着底下慌乱而动的黄眉军,心下高兴。没成想这个许融还有些靠谱,比上一世还早来了两日。
“云鸾,我们走,别碍着将军们作战!。”
许融的兵马在外,而父亲剩下的兵马在城内,如此里外形成包合之势,之前的倾颓战况骤然逆转,此战必胜。
城内的士兵被围困多日,心中早已积郁,如今一朝进攻,势如破竹,竟一个时辰便将黄眉军击退几十里,此城收复,还得了好些敌军未曾收回的辎重粮草。
顷刻间,城内的精气神都焕然一新,如注活水一般。
最开始林业笙和那些大小将领们,都以为是上都听闻并州战况不妙前来支援的。不成想打马下来的,是那位出征西戎前并不被看好的小许将军。
此番击退黄眉军后,信使寮的鸽子才姗姗迟来,信上有言。西戎一战,以少敌多,无往不胜。
原本在许融被委任前还嗤之以鼻的老将们,此时也不得不将所有心思揣进肚子里去,再未作声。
“年少有为。”林业笙连连点头,道不愧是生长于阮家的子侄。
由太子殿下,和林相父子二人举办的接风洗尘宴,也不算亏待了小许将军。林凝素心中揶揄着,却不爱赶这热闹,如若不是阮清拉着她,她必定不出门。
毕竟在许融出征前,她还为着一时的口快,狠狠地伤口撒盐了一番。如今这人大胜,正是得意,还不知要怎么在她面前翘尾巴呢。
城门大开,许融牵着马踏步而来,因着刚下战场,甲胄下的外衫都被鲜血染红,淡腥气漫在空气中,林凝素不由得想后退几步。
也不知是敌人的血,还是许融自己的血。
“末将许融,拜见太子殿下,丞相大人。”
都是上都左邻右舍的勋贵世家,熟得很,这些虚礼都是给外人瞧的。林业笙赶忙将人扶起。
阮清忧心弟弟,直接上前去,询问道:“融弟,此行可有受伤?”她随身带着创药,直接塞进这人手中。
林凝素站在林砚身旁,顺着阮清的动作,她才瞧见许融臂弯里抱着一簇花。
那花本色是艳红,现下又沾染了鲜血,更有一种绮靡之美。
唯一美中不足,便是战场刀剑无眼,花叶零落。
这花林凝素认得,似乎是叫做…鸢榴,一种西戎与孟国边界处才生长的花种,花期很短,其他地方又难以培育,十分名贵。
前朝便有一位亡国帝王,为博得美人一笑,将花自西戎运至都城,活累死了十数匹的卢快马。
林凝素陷入回忆,上一世,似乎许融也带了鸢榴回上都城…但具体发生了什么,许是时间过去太久,她亦从不关心许融的事,便忘记了。
“听闻表姐手臂中了流矢。”许融问着阮清,目光却若有似无地飘向林凝素。
林凝素轻笑,大方地回望过去。怎么,还觉得又是她害了阮清不成。
前世,她尚且有可能做出这等糊涂事。如今嘛,她可舍不得。
“伤口不重,不必担忧。”
这人大抵是想对她刨根问底一番,但大庭广众之下,又有林凝素父兄在场,自然不能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