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仍在飘着零星的小雪, 太阳还没升起来, 一开门,寒气带着雪花肆无忌惮地钻进袖子里、衣领里、以及神经里。
就算她身体素质好, 也得多找件衣服来,富人有裘衣, 穷人没棉袄, 有毛毡的可以穿毛毡, 没毛毡的多裹两层布, 就这么哆哆嗦嗦地出了门。
几个准备打水的街坊等在井边,时而左脚踩右脚, 时而右脚踩左脚,见她过来,都是一脸的惊喜。
“陆郎君可算来了!”
“啊,啊,”她不明所以地发出几个单音节词,“井水冻了?”
“原本围了草席的,今早一来就不见了!”
“当真是丧了德行!这一条街的人,都靠它吃水呀!”
她听了周围的议论纷纷,大概理解了自己要干点啥。
井水其实不深,离井口也就两米多。汉长安北有渭水,东有昆明渠,西有皂河,地下并不缺水。因而优点是不用打很深就有水,缺点是井水很容易被污染,也很容易冻结。
她比划了一下井口直径,大概一米二左右,不是很难施展开。
摸摸井壁,里面是石头砌成,十分粗糙,考虑到现在是冬天,井壁上没有青苔,只结了一层冰。
“那我下去看看。”
“快给郎君绑条绳子!”
……就那条长年累月在井边绑着,咸卤水沤着的绳子,她觉得还是算了。
又摸了一下井壁,确定了粗糙度之后,她突然一翻身就这么跳下去了,引得邻居们在上面一片惊呼。
大概因为水质污染的缘故,就算上了冻,冰层也不足一尺,她拔了黑刃出来,开了一个爆发之后,脚下的冰层应声而碎,露出幽深水面。
“郎君小心!”头顶传来女子的惊呼,吓得正准备收剑的她肝一颤,手差点没扶稳井壁,跟着下去洗个冷水澡。
同心扶在井边,半个身子探了进去,正在一脸焦急地望着她。
……不至于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她的手指探出,牢牢抓住了井壁,脚下借了一点力,整个人上去一截时,想想还得提醒一句。
“同心妹子,井边路滑,你别探得这么深,你小心些啊。”
转职成少妇的妹子突然眼神飞了一下,将上半身收了回去,待她爬出井的时候,见她已经淡定地拎着个空桶,站在一边跟街坊阿姨聊起天了。
……阿姨聊天技巧也有点小问题。
“怎么你来打水,你家男人呢?”
“营中有事,他便回去了。”同心倒是很淡定,“这几日似是要出门呢。”
“这样的天气也能出得门的?”
“这谁知道,他们那等人,还不是贵人们怎么说,他们便怎么是。”
“这些行伍之人也真是可怜,”阿姨若有若无的眼神瞟了过来,“新婚没几天就要去井离乡,家中妻子可怎么办呢?”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也没有撬墙角的爱好,能别看她了吗?!
董相国此时并不在长安,而是在雒阳。
并州兵马在长安短暂地停留一段时间后,也要奔赴雒阳前线。
……关东联军的战绩其实很堪忧,不知道是董相国太能打,还是他们太不能打,总之袁绍袁术兄弟的户口本被董相国撕了一半,这兄弟俩集结了一大票兵马,一年到头硬是没推进几寸战线。
但是现在据说天降猛人,引得董相国很是重视,所以调兵遣将,准备迎敌。
高顺营中也是一片忙碌景象,所有的档案都要分门别类装箱带走,近日便要拔寨启程。
这样的节骨眼儿上,换她是高顺也没心思开什么兵法小课堂,白天帮功曹打打下手,傍晚赶紧回家自做自吃便是。
她最近买了个染炉,想试试在汉朝吃个火锅。
反季节蔬菜比较贵,但她还是买了半斤蘑菇,大白菜是自家囤的,不花钱,长安靠近雍凉,牛羊肉质量还不错。
汤底用了半只鸡,正专心致志熬着的时候,门外传来马蹄声响,到了门口便停了下来。
……她平生最恨的就是早上没起床时敲门的人,以及晚上饭点儿来的客人。
张辽站在门口,今天没着甲,头戴武冠,身着直裾,腰佩长剑,手里拎着酒壶,身上还披了个斗篷,笑眯眯地站在门口。
“贤弟果然在家。”
“啊,是啊,”她干巴巴地说,“这样的天气,谁没事闲的在外面乱跑呢?”
张辽好像被噎了一下,但还是笑眯眯。
“夜来无事,寻贤弟喝酒。”
虽然有点不情愿,但她还是让出了半个身位,请他进门。
“贤弟已备好下酒菜了?今日另有客不成?”
“……没有,我自己在家做饭,就稍微张罗了一下而已。”而且也没备两个人的菜量。
“原来如此。”张辽去炉灶旁寻器皿烫酒时,冷不丁又蹦出一句,“贤弟这家中整治得井井兮其有理,确实不像个独身居住的男子模样。”
“……将军独居时难道家中不做整治吗?”
张辽专注地盯着灶坑里的火,时不时往里塞点柴火,“我十三四岁便已从军,鲜有独居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