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谎报军功也不行,这活只有大公子能干,其他人要是使出来,主公可不会那么糊涂了。
所以张邈张超兄弟过河的消息对于颜良来说,几乎如闻仙乐,他是一定要赶紧将这一场战功收入彀中的。
有人在使劲敲焦斗,有人在大声呼喝,士兵们很快就被集结了起来,前军先行,中军其后,连辎重也不带,只带了三天的干粮就跟着主帅出营了。
但士兵们一点也不慌,他们每一个人的眼里都带着同样的兴奋。
“先生……”
许攸似乎没听到随从不安的声音,他站在帐门口,阴沉地注视着这一幕。
这位瘦小枯干的谋士胸腔里翻涌着一股又一股愤怒的巨浪,但他清楚颜良的性情,他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一只草虫悄悄地从长草间跳了出来,落在了铠甲上。
它抖抖翅膀,刚想继续往上爬时,忽然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危险正在袭来。
这只碧绿而修长的草虫展开翅膀,用尽全力地飞了起来。
陆悬鱼的目光并没有从它身上掠过,她根本没有察觉这么个小东西曾经来过,她在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土堤之下的原野。
今年黄河北岸似乎有点旱,因此麦苗长得比以往矮了一截,有的地方甚至风一过,能稀稀疏疏地隐约看到土地的色泽。
这样的年景还要打仗,农人一定会骂一句,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张邈打断了她的沉思。
“将军以为,会有多少人来?”
“不知道。”她实话实说。
大张公看看小张公,小张公看看她。
“他如果是个谨慎的人,会遣一支骑兵过来,数量不多,驱赶咱们的诱兵回军营,探查一下,”她说道,“但两位张公还没有善用兵的名声传出,他可能会轻敌。”
两位张公已经很习惯这位军事顾问的说话风格了,听了也不当什么,继续问下去:
“颜良会亲临此阵否?”
她想了一会儿,“那他得相当轻视你们……”
……虽然习惯了,但两位张公的脸色还是一绿,就跟飞过去的草虫似的。
但仿佛是为了验证她的话,有骑兵跑了回来,大声报信:
“将军!有冀州军数千众,正向此而来!旗上书中郎将颜字!”
“哇!”陆悬鱼惊呼了一声,“他还真跑出来了!孟卓公!你那封信立大功了!”
张邈似乎想要诙谐地笑一笑,但他努力了半天,只努力出一张要笑不哭的怪脸。
一旁的弟弟倒是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这位三十余岁的前广陵太守专注地望了一会儿正在由远及近,向这里而来的冀州兵,忽然开口:
“可惜这样的骄兵只能用一次。”
身旁的女将军转过头看向他,恍然地微笑起来。
因为此役过后,再也不会有人轻视这支军队了。
第355章
张邈派出去的诱兵当然不是精锐, 准确说这些士兵是每日操练当中最喜欢偷懒耍滑的那一部分。
他们没有执行过这样堪称繁复精细的任务,因此当他们看到颜良的麾盖时,这些士兵忘记列阵, 忘记击鼓, 甚至忘记了拿出武器。
这些士兵丢掉了旗帜, 抛弃了辎重, 疯狂地向着他们来的方向开始奔跑。
这甚至算不上“一触即溃”,而是真正的“望风逃窜”。
但颜良看到这一幕时丝毫没有感到惊讶,他甚至哈哈大笑起来。
“这就是那两只丧家之犬的胆量!”他笑道,“这必定是他们的前军,继续追!”
他带了三千士兵出营,其中又有亲兵护卫,这样一支精锐人数虽然不多,但足以给他轻取张氏兄弟人头的勇气, 而眼前看到的这一幕更加深了他的信心。
世上的确是有这样的军队的。
颜良追随袁绍,征战河北时, 打过无数支这样的军队, 他们其中有些是黄巾余寇, 还有些则是当地的豪强、令长、太守的军队,他们的装备参差不齐, 有些只能用木棍战斗,有些甚至掌握着当地铁官, 因而盔明甲亮, 刀剑锋利。
但这些豪强与郡守的兵马总会在主公面前一触即溃因为他们根本不懂得怎么打仗!大汉已经安定了近二百年, 那些郡守或许懂得政务是怎么回事, 文书是怎么回事,但他们怎么懂得打仗呢?!
他们都变成了颜良的战绩, 支撑着他一步步走上来,超越了河北诸将,成为主公身边为数不多的几员大将之一。
他因此毫不怀疑地追击了上去!
他的马槊带着战马高速奔驰的冲击力,轻而易举地将面前背对着他的士兵捅了个对穿。
热血迸开,染红了土路两边的原野,激荡在冀州兵的心中。
这是一场白送的战功!
义无反顾,计不旋踵,人怀怒心,如报私仇。
他们就这样一路追杀着这些士兵,轻而易举地冲到了土堤前的荒地上,与被他们追上的士兵卷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并且很快变成龙卷风一般的怪物,碾压了过来。
颜良身后矗立着鲜艳夺目的旌旗与伞盖,它们虽然不如金鼓一般能够发声,却成了这场风暴边缘最触目的一道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