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这一伙十个士兵都被她殴打了一顿,大家心如止水,重新坐下来开始吃饭的时候,她的餐具简直像是跟汉谟拉比法典一起被挖出来的古董一般。

“这还怎么吃啊,”她说,“请问这里有水吗?”

脸上多多少少都挂点彩的士兵们不太友好地看看她,似乎谁也不想说话,最后还是伙长赵大狗尽职尽责地回了一句。

“你自己蹭蹭不就是了嘛?”

“……蹭蹭?”

于是赵大狗用他那个已经看不太出颜色的下衣襟,擦了擦他的碗。

再将那把木勺,塞在一天操练下来已经汗涔涔的腋下,蹭了蹭。

……她捧着碗,一时说不出话,感觉自己被震慑了。

但其他人飞快地盛了饭,舀了菜,一边警惕地盯着她,一边飞快地吃了起来。

其中也包括那个赵大狗,而且也吃得很香。

她的心理素质不够强,虽然饥肠辘辘得前胸贴后背,硬是没有吃下去。

还是回去吃自己吧,家里虽然没有剩饭剩菜,但是她知道小巷不远那家客舍有马马虎虎的豆腐汤,来一碗汤泡饭就可以了。

经历了这么沧桑的一天,还是对自己好一点儿吧。

临出营地大门时,还偶遇了下班回家的功曹,上下打量了她几眼。

“郎君这个衣衫破了,家中可有女眷缝补?”

……女眷没有,邻居有,但是邻居都是寡妇,她想了一想,摇摇头。

“尚未婚配,孤身一人来的长安。”

功曹指了指营外的一排小木棚,“那边有许多妇人,你可以寻她们来做活。”

第39章 (倒V)

高顺的军营并不是只有士兵, 这一点她早就发现了。

有杂役,有民夫,进进出出, 忙忙碌碌, 这些人当中有一部分是并州人, 更多的是一路至此的雒阳百姓。

因此她想当然的以为营外那些小木棚住的也是民夫。

“怎会有妇人在此呢?”

“这些士卒并无家眷在此, 有些不擅缝补洗涮的人便将衣物交给那些妇人去打理。”

按着功曹所说这条路走过去,果然有个四十余岁的妇人从棚子里钻了出来,略一打量便露出明白的神色,“郎君可是想要缝补衣物?”

是倒是,但是……她不放心,问了一句。

“多少钱?”

“两个钱便可。”

这么便宜的?她别别扭扭的还是把身上的这件裋褐脱下来,递了过去。

“每天替这些士兵缝补洗衣,能赚得到口粮吗?”

天气还不算寒冷, 因此妇人便直接坐在棚子前的破草席上做活,旁边支了一口锅, 另一个年纪略轻些的小妇人在那里熬着什么东西, 一股香味便传了出来。

“除却缝补洗衣, 若是郎君吃不惯营中饭食,妇人家这里也整治了些汤饭可吃。”妇人一边飞针走线, 一边笑吟吟地对她说道,“虽说不比城中饭舍那般精致, 也还管得了肚饿。”

“这个好, ”她立刻问道, “多少钱?”

“一份豆腐汤饭, 十个钱即可,我家的豆腐汤是用老汤熬成, 极有滋味的。”

仍旧是木碗,汤勺,粟米饭上浇了两勺豆腐汤,她尝了尝,滋味确实还行,于是一边吃起汤泡饭,一边开始继续观察这个小小的棚户区。

陆陆续续也有士兵从营里出来,有些带了衣物过来,那些妇人便接过,清洗缝补;有些似乎也是出来买吃食的,烤肉串也有,咸菜条也有。但这些多半都是在棚子外边进行的交易,还有的士兵同妇人打情骂俏了几句,就一同钻进了棚子。

……她觉得有点不对劲。

“那是他的家眷吗?”她悄悄指了指。

缝补针线的妇人抬头看了一眼,“这些并州人若有家眷,必在城中,怎会在此呢?”

……那就更不对劲了。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神色有异,妇人笑了笑,“不过那些妇人多是寡妇,若是有那个士兵看中了她,愿意做长久夫妻,她自然也是愿意的。”

棚外也有个小孩儿,在那里正玩一把破破烂烂的木剑,满脸天真,不知愁苦。

“郎君行事文雅,不似营中兵卒。”

她挠了挠头,“我也是杂役,来这里帮忙罢了。”

“原来如此,”她低下头,咬断了针线,“这短衫可须濯洗?”

洗一次衣服至少还得一个钱,她自己洗不好吗?

心中刚这么想的时候,看到那妇人略带了些期待地望着她。

“那我明天能来取?”

“那是自然。”中年妇人愁苦的眉眼便舒展开,十分开心地应承着,“我家的衣服濯洗缝补皆十分小心,郎君放心即可。”

她忽然想起刚刚某一句很诡异的话,“你说那些妇人多是寡妇,那少数呢?既然家中有夫君,怎么还会令她做这样的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