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很热闹的一个下午。
但不知不觉间,零星着有几户屋顶升起了炊烟,于是夕阳渐渐也就下去了,城中的喧嚣与嬉笑也渐渐静了。
今天不仅陆悬鱼回来吃饭,陆白也从营中回来一趟,姊妹俩还有一点正事要说。
“陈从事今日果然来了健妇营,”陆白这样说道,“他择了二十名妇人去昌邑。”
“……就只有二十人?”
关于这一点,陆白倒是替他辩解了一下,“陈长文所择那二十人,不仅军中法度精熟,庶务也十分老练,他说只有这样经得住挑剔的人,才适合第一批送去乡亭间。”
陆悬鱼想了一会儿,“营中还缺不缺老师?”
“我已同诸葛小先生说过,待他仲父这几日有空,送几个文吏过来。”
“比以前更干练了。”她夸奖了一句,陆白噗嗤一笑。
“都是阿姊教导得好。”
正事讲完了,还有一些家里的事要讲。
陆悬鱼之所以没有在愤怒的豪门阿姨面前表露身份,是因为她还有一点担忧。
尽管她对“平邑柳氏”没什么印象,但这并不意味着对方对她和陆白也没什么印象,她很担心某件事和他家有没有关系,因此才有这样慎重的态度。
当她细细地讲完羊四娘的恋爱故事之后,陆白默不作声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用十分确定的目光看向了阿姊:
“我没杀过他们家的人。”
陆悬鱼大喜!
“那就行!”
这总算不是一个柳密欧与羊丽叶的故事了!
第311章
炭火烧得热热的内室, 棉门帘严丝合缝地放下了,门缝却还留了一条,生怕屋子里通风不畅, 起了炭毒。
偶尔有仆役进进出出, 加一点炭, 或是捧一壶水进去, 里面都没有什么声息。
再到晚上送晡食时,仍然只能听到仆役小心的问询声,就是听不见另一个人的声音。
就好像那间屋子原本是空着的一般。
但每每当柳夫人进去看时,她这小儿子活得还好好的,一双眼睛要眨能眨,要转能转,就是两腮渐见凹陷,十分憔悴。
饭也不吃, 茶也不饮,趴在榻上要死不活, 虽然暂时还不能打动铁石心肠的父亲, 但母亲却是心疼死了。
“我儿何至如此!”柳夫人愤愤不平地对前来探望的小婶道, “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贵女!不过一个牙尖齿利的孤女罢了!也值得他这般惦念!”
“少年人嘛,都这样, 见到了没得手,便记挂惦念, 若是得了手, 不新鲜了, 也不过寻常了。”
“我也是这样的想法, ”这位做母亲的悄悄道,“我原是想将她接进来, 给四郎做了侧室的,可是她不愿意呀!”
小婶是个极其精明厉害的女人,闻言便略带了几分鄙视地上下扫了这位伯妇一眼。
她这妯娌要手段没手段,要脑子没脑子,偏偏门第好,嫁进来便是冢妇,明明守着这样大的家业,丈夫都做到了县丞,自己却连一个孤女都不能手拿把攥,真真是让人瞧不起!
“她不愿意?她不愿意有什么用!”小婶声音拔高了一分,“她家里不是连个男人都没有!”
“我那一日倒还见到一个,穷酸士人装扮,也不知是……”
小婶根本不愿意听下去了,“姒姊,你听我的便是!你这样一点手段都不用,她当然要端起架子,等着你三媒六聘将她迎进家门呢!你可绝不要这样!你且等着,明日便是个吉日,我和你三弟集结起十几个亲族,再将那些田客苍头都叫出来!拉出几十人到她家门口,不怕她不乖乖上我们的辎车!”
“这如何使得啊!”柳夫人吓得惊叫起来,“你这不是要强抢吗?剧城是几位使君的治府,这般仗势欺人,被人家告了去,岂不事大!”
“姒姊,你这是什么话,咱们这可是高门大户,平邑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不过一个孤女,举目无亲,哪来的胆子去告你!再说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郎,难道自己出面去告发情郎家抢亲?岂不是天大的笑话!羞也羞死她了!”
“就算如此……”这位胆小怕事的大伯嫂还是犹犹豫豫,“这也,这也,这也没道理啊……”
“什么道理!咱们家就是道理!”小婶子推了她一把,站起身来,“我这天不亮就动身去剧城,午时左右也该将她迎进门了!你去告诉四郎,让他多吃两碗饭,等着接新人便是!”
风风火火的小婶子走了,留下一个团团转的大伯嫂,一会儿觉得这样做太过蛮横,一会儿又恨那女子尖牙利齿,杀杀她的威风也好。
她这样思来想去时,仆妇端着已经冷掉的饭菜,又从郎君的内室里出来了。
柳夫人一瞬间打定了主意。
隅中未至过半,阳光渐渐从东面向着中天移动,这冷得令人发抖的冬日清晨渐渐也有了热乎气。
有晨起赶路的流民正好走到了剧城的城外,在热水棚外歇一歇脚,喝一碗热水时,便见到了这样一幕。
几十个人拥着一辆墨车,有人抱着布帛,有人扛着粮米,看着像是来迎亲,但又不是昏礼的时辰。
“平邑柳四郎,来迎古松里的羊四娘!”这支壮汉开路的迎亲队这样嚷嚷道,“她已是许了我家做妾的!”
原来如此!
围观群众们大彻大悟,要不怎么说这队伍的迎亲时间不对,带的东西也更像财物而不像迎亲呢?原来是迎他家侧室的。
只是看这架势,这户人家家境也颇殷实,在一众流民的目光中,还颇有些眼热。
“能给这样多的财物,”有人这样窃窃私语,“那个羊四娘好福气啊。”
听到了这样的议论声,墨车里的小婶子得意地扬起了嘴角。
“……羊四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