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最后说,请她千万不要急着同曹操决战,因为曹操比她还急,她蹲在下邳城外,不管怎么说曹操是不敢攻城的,那曹操再耗下去,家肯定就没了,因此最后曹操就只有两条路,要么不惜一切代价强攻她的大营,要么丢盔卸甲卷旗而逃。

她看看信,又看看这个信使。

这信但凡早送来一天……该多好呢?

天黑了,士兵们点起火把,在寻寻觅觅,有人在找同伙的兄弟,有人在找自己辖下的士兵,有人在找自己这伍这什或是这一队的军官。

他们持着火把,仔仔细细地从战场的一端,翻找到另一端,在这片已经完全漆黑的战场上,一脚深,一脚浅地寻找着啊。

“王五!王五!”

“赵罴!赵罴!”

“队率!队率!”

“阿兄!阿兄啊!”

一旁的徐庶倒了一杯水,请这个信使喝下去。

“辛苦你了。”她这样说了一句。

信使目光炯炯地紧盯着她,咬着牙齿问道:

“将军可知,孟卓公前后遣五十余人为将军送此急信?”

她大吃一惊:“我不知。”

“孟卓公七日前得了消息,便立刻遣人送信,均为曹贼所拦,他在出小沛的几条路上派了许多斥候往返巡逻,一见有异,立刻射杀,这七日间,已经折了五十多名信使!”

“那……那你,你真的辛苦了,没想到孟卓公有你这样的,这样的部下……”她感觉自己有些不太会说话了,连忙加了一句,“你是如何逃出包围圈,将信送到的呢?”

“我并非张公之臣,”信使说道,“张公曾有恩与我兄,今见张公愁眉不展,我兄弟五人又擅骑射,因而毛遂自荐。”

哦,兄弟五人,一起出发的,既擅骑射,彼此又有照应,怪不得能够冲破曹老板的包围圈,厉害!

她点点头,然后那颗因为作战而变得混沌的头颅一瞬间清醒过来。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想到了很多话,但每一句都无法表达她此时的心绪。

这人根本看不出长相,整个人就像是被鲜血和泥泞裹了一层似的,站在帐篷里,簌簌地就往地上掉带血的泥渣。

就像一座碑一样。

像一座刻了他的名姓,刻了他兄弟们的名姓,刻了那五十多个信使的名姓,刻了很多很多她从来不认得,以后也不会知道名姓的一座碑。

因此她起身走到碑前,郑重而肃然地,向着这座碑行了一个大礼。

那座碑沉默地注视着她,用那双蓄满泪水的眼睛。

第290章

剧城下了第一场雪。

雪是入夜下的, 自空中飘飘洒洒,轻柔地落在了被人反复践踏过的枯草上,第一片、第二片刚刚贴近地面, 就被大地最后一点热气所融化, 化为晶莹的泪珠, 滑落进泥土里。

待得清早士兵们起床时, 掀开帘帐,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片晶莹而洁白的世界。

但这些粗人无心欣赏,后半夜的寒风已经令他们很不想下榻,现下扑面而来的冷意更令他们打起了哆嗦。

这样的天气,不必说枯枝也好,枯草也好,都被打湿了,可是天气这么冷, 他们加倍需要弄点木柴回来了。

毕竟火炉在这样的天气里,不仅代表了温暖, 还代表了清洁的水, 干燥的衣物, 以及不容易生锈的武器。

于是一部分士兵便叽里咕噜地发出了一阵阵的牢骚,一边发牢骚, 一边踩着冰冷潮湿的地面,匆匆走出营寨, 四处寻些枯枝回来。

另一部分士兵在支锅造饭, 还有一部分士兵则匆匆忙忙地爬上了云梯车, 按照郭先生的吩咐, 将这些入夜前检查过的攻城器械再仔细照看一遍。

但郭图没有这样的心思,他匆匆忙忙地走向了中军帐。

袁谭昨夜饮了些酒, 还未起身。

片刻之后,两名美貌的婢女小心地进了后帐,很快后帐中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先生清早前来,”袁谭的脸上带着遮掩不住的困倦,“必有要事。”

“大公子,两日前,陆廉于马陵山下大破曹操,徐.州之危解矣!大公子知否!”

袁谭脸上的困倦一瞬间消失了,他招招手,婢女立刻为他递上了一杯热蜜水。

待喝过半杯蜜水之后,这位青年统帅的思绪已经静了下来。

“如何破的?”

“听闻是以全军为饵,诱曹操入彀,曹操征战多年,原本也是极警觉之人……”

他不作声地听完之后,若有所思,“这么说陆廉自己也损失颇重。”

郭图一瞬间便变了脸色。

“大公子,不可心存侥幸啊。”

“我以逸待劳,等她来便是,如何称得上侥幸?”袁谭疑惑道,“曹公兵力三万有余,陆廉纵胜他,必定也是大伤元气,刘备被困孤城月余,如何能为其后援?这般疲敝至极的兵马,我为何要惧她?”

郭图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位大公子已经听出他的画外音,知道这位老师想劝他写信向父亲借兵。

但这事儿有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