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拎了两碗酒,正向她走来,一碗递给她,一碗递给张辽。至于公台,一见吕布走来,便向她点了点头,走开了。

“今日一别,”吕布大声说道,“明日无期啦!”

……狗兔就这么不会说话。

“……总会再会的。”她接过酒,看看吕布,又转头看看张辽。

树影斑驳着将细碎光线洒落下来,落在他们的脸上、肩上、身上。

已经有蝉开始用力地叫。

草丛里丢了几只甜瓜皮,尽管瓜瓤已经被吃光了,但瓜皮还是可以躺在草丛中,一面为蚂蚁提供养分,一面为这一小片天地提供清新甜美的气息。

她好像也是在夏日里,与吕布和张辽高顺一起吃过甜瓜……是在什么时候?

醇酒在漆器中轻轻地晃了一下,荡出了几滴清澈的酒液。

她忽然意识到,陈宫的计谋直白极了。

吕布又骑上了他的赤兔马,冲她喊了一声,便转过头去,一夹马腹,策马在平原上跑了起来。

跟在他身后的高顺回头看了她一眼,但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了她一眼之后,便调转了马头,也追随他的将军去了。

那几道身影渐行渐远,很快与长长的队伍融为一体,仿佛汇入河流的雨水,寻到了它自己的方向一般,一路向前,不分彼此。

“我们走吧。”她静了一会儿,对张辽说道,“我还得写一封信给张孟卓。”

张辽似乎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那我们这便回剧城。”

……声音也很平静,她惊奇地看了他一眼。

“你的将军给你扔这里了,抵了三千头骡子,”她说,“文远看起来倒是一点都不伤心!”

这句话似乎给张辽说得有点发愣。

但他最后骑上了自己那匹马,在夏日酷烈的阳光下冲她笑了笑。

“这里虽不似并州,”他说道,“但土地广袤平坦,我觉得亲切极了。”

“……也只是这附近而已,若是走远些,就会见到大片荆棘丛生的荒原。”她说道,“青州已经快要空了。”

“那悬鱼该行事果决些。”

“嗯?”

张辽候着她也上了马,才调转马头,向着剧城的方向行去。

“天已过午,盛夏亦不过须臾。”他的声音有些不真切地传了过来,“在我们并州,过了这场夏天,便需筹备如何熬过严冬了。”

第209章

距离青州之战结束已经快两个月了, 尽管还不足以完全消弭掉这场战争留下的痕迹比如说厌次城的粮仓依然有火烧过的痕迹,又或者千乘附近的农人在城外偶尔会看见插进土里的竹管。

有人会去冀州军的营地附近翻一翻,找一找, 在堆起来的土山下也许能翻找到几尺布, 一柄刀, 那算是极幸运的人, 要知道一柄环首刀根据品相不同,能卖出三百钱到五百钱左右,农人大多十分简朴,这几百钱就够家里全年的零花了。

平原人就没那么多东西可捡,他们的新城主踌躇满志地出发,又垂头丧气地回来,那些冀州老兵也一样的两手空空,士气低落。

好在平原人穷惯了, 关于靠战争或是劫掠发一笔财这种事,更多的只在脑子里想一想, 有钱赚很好, 没钱赚日子也这么过……

但鲜卑人不同。

在南匈奴人因为与袁谭意见不合而撤走后, 一支鲜卑骑兵代替了他们的位置,来到了平原郡国。

这支鲜卑骑兵比匈奴人少, 只有千余人,但他们刚从围攻公孙瓒的战场上撤下来, 因此装备更为精良, 训练也更为有素, “价格”自然也更为昂贵。

以平原的萧条而言, 袁谭供给他们粮草已属不易,没有战争的前提下, 想获得丰厚的犒赏是不可能的。

……因此只能将目光放在劫掠上。

但劫掠这个萧条的平原郡有什么意义呢?

当这些鲜卑人在高唐附近游走,一面巡逻,一面粗暴地享用当地百姓的血肉时,他们无意间发现了一个难得的目标。

那是一队兵马,打了“吕”字旗,遥遥地走在济水旁,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头尾。

按常理来说,打劫一支军队不是什么好选择。

但鲜卑人发誓,那支兵马所护送的辎重车队实在是太可观了。

不要说一辆接一辆的马车,不要说那些马车上所驮的粮米,就说他们赶在车队两边的猪羊,就说那数也数不完的骡子!

换了任何人来见一见,都会贪心顿起。

因此那队兵马到底属于谁,为何会出现在济水旁,他们要往哪里去,这些问题全然不重要了。

当鲜卑人将这个消息层层报给他们的首领扶余,而扶余又骑在马上,隔了济水远远地望了很久之后,他只下达了一个命令。

“差人去平原城,”他说,“报给大公子。”

鲜卑人一路奔驰进平原城时,袁谭正病恹恹地靠在凭几上犯愁。

他是没有什么大病的,就只是烦心事太多,因此借了苦夏的由头,半真半假地在这里养病。

身下铺了婢女们精心编织的竹席,角落里的香炉换成了冰盘,小山一样的碎冰将阳光过滤成细碎而绮丽的霞光,一滴冰露留下,那道霞光便闪一闪,正落到摆在案几中央的那串紫葡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