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孟的眼睛里不见半分笑意,只有一片冰霜,“去见曹宏。”

“曹宏?”徐檀一愣,“那个丹杨蛮子?”

“不错。”

“那不过是个谗慝小人,若非陶谦提拔,什么人会正眼看他?”徐檀十分不屑地说道,“父亲还要送他厚礼?”

“小人有什么不好?”徐孟冷冷地瞥了自己儿子一眼,“金帛就能收买一个小人为我所用,但那个陆悬鱼,我想尽了一切办法,金帛也好,美色也罢,甚至连用阿细同他联姻都想到了,却也不能令他为我所用,这才是麻烦。”

听到了那位将军的名字,徐檀脸上的迷惑便转为了鄙薄。

“收买他作甚?”他说,“他出身低贱,怎堪与我家联姻?”

“他不仅出身低贱,”徐孟说道,“听徐州那边传来消息,还是个杀猪匠,更夫,若不是刘备抬举他,他还在平原城中敲着锅子绕城走哪!”

徐檀鄙薄更甚,上前一步,“父亲竟要将从妹嫁给这样的人?一个臭杀猪的?!我家累世阀阅,父亲岂能如此”

徐孟站起身,毫不犹豫地上前抽了儿子一个耳光!那耳光打得既快且狠,眼见面颊便红了起来!

“一个臭杀猪的,只要拎着刀子站在你家门口,”徐孟说道,“那也是豪杰,是将军,是明公!我徐家这一点基业比袁氏如何?袁隗而今何在?!”

儿子捂住脸,低着头,半晌没敢吭声,只是脸上的屈辱神情比什么都显眼,徐孟看了两眼,便放缓了语气。

“你若是看不惯他,便该想些方法,将他从你眼前挪开。”

徐檀心中反复咀嚼着父亲这段话,猛地一抬头,“曹宏?”

“嗯,”这位中年文士点了点头,“这样的事,须得轻些,慢些,小心些。”

“但父亲不是说要留陆悬鱼……西拒袁术?”

“你也看到了,现下那群贼寇已被其所灭,”他说道,“孙策驻守涂唐,招兵买马,所图甚大,必不愿为袁术马前卒!”

徐孟重新坐于案后,他似乎是为了给自己这番见解增加一点分量,伸手向案上的一只木匣,从中取出了一封书信。

那封书信对他而言十分重要,因此他珍之重之地看了一看,并未打开,便又重新放了回去,而后露出了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

“纵使孙策有所图谋,此时已非彼时,我又何惧?”他笑道,“我留陆悬鱼又有何用?”

第135章

徐孟家的饭虽然好吃, 但是掺杂进去别的东西之后就不那么好吃了。

当她骑上马,驰进寒风中时,这种感觉就更加的明显而强烈。

那股曾经悄悄拉扯她的, 轻柔而隐秘的力量从她周身消散而去, 取而代之的是这个寒冷而真切的世界。

【你没有劝我, 也没有提醒我。】她忽然想起来, 指责了黑刃一句。

黑刃十分巧妙地推卸了责任,【这只是另一种选择,谈不上善恶,我为什么要劝阻你?】

【我终究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那你可得小心些,】黑刃不怀好意地说道,【这座城,这个郡,这个州, 这个王朝,你找得到的认识字的人, 就一定是世家出身, 也就是说, 你和全天下的知识分子都不是一路人,你和全天下的官吏都不是一路人, 你和全天下的……】

【……快收了神通吧,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黑刃不絮叨了, 它沉默了一会儿, 声音又变得十分欢快起来。

【但没有关系, 你总比别人有更多的试错机会。】

“郎君今日回来得这么早?在徐公处未曾久坐?”这是田豫。

“有什么不快之事吗?要我们替你出气不要?”这是太史慈。

“徐公家的饭菜虽好, 但他还想给我说亲,我赶紧就逃回来了, 其实也没有吃饱。”这是陆悬鱼。

另外两个人面面相觑,“我令仆役去做些吃食端上来。”

“天气这么冷,”她说,“来吃个古董羹吧。”

来份手切羊肉,来份菘菜,来份豆芽,再来份干菜,豆腐要嫩嫩的,切好了装盘一并送过来。当了将军就是好,这些事只要吩咐下去,不一会儿就有人先将火锅支好,再将洗净切好的各种食材一盘盘摆上。天冷须得喝热酒,筛好烫过的酒再来一壶,这个感觉就特别的对劲了。

“须臾间也过了半岁,”田豫十分感慨,“我原本以为南下徐州会水土不服,现在看来倒还好,多亏郎君,使我不留憾恨。”

于是大家推杯换盏,喝了一轮酒。

“我原本以为南下徐州要和袁术大打一场,”她说,“看起来坏成曹操那样的还是少数。”

大家觉得也挺对劲,于是又喝了一轮酒。

“不错,江东英杰不可小觑,我平生鲜见此等敌手,若有机会,还真想再与他再打一场!”

……这是太史慈。

这次她没举起酒盏,而是有点不服气,“你不就是说江东孙伯符么?比我如何?”

太史慈那张十分英气的脸突然一白。

“他怎么能和贤弟比呢!”他说,“他只不过是英杰,贤弟已是天人了!”

……咳。

田豫迅速地换了一个话题,“据我所知,郎君确实还未成亲,为何不听一听徐公之言呢?”

“我为何要听呢?”

“郎君若是家中已无长辈,写信询问主公意见也好,”田豫说,“若郎君长留广陵,寻一门好亲总归是有助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