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谁来试一试?”她说。

“杀猪贱役……”她们嘀嘀咕咕的, 很是不情愿。

但又有人小声反驳,“阿嫂, 你怎么看不分明?如今我为鱼肉, 能落在陆将军手中, 已算万幸。”

“却也未必, ”那位美妇人后退一步,将脸藏进窗边光线洒不到的角落里, “刘备麾下良将众多,怎么就没人想要攀一门贵亲?”

“阿嫂!阿嫂!”她身后的女郎痛心跌足,“你怎么起了这样的心思?”

阿嫂猛地转头瞪她,“我是不愿过这样生活的,难道你愿吗!”

即使是一家人,毕竟也不是虫巢意志,没有一群人共用一个脑子的道理,在面对袁家倾覆时,这些妇人的想法是各自不同的。

有人胆子很小,觉得只要能从敌军手中留条性命已是心满意足,不敢作他望;

有人伉俪情深,即使自己的夫君远在幽州,无暇顾她,也死心塌地要为他守节;

有人很是仰慕陆廉,因此觉得陆将军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对,都对;

她们基本上是能吃苦,不叫唤的,但还有几个妇人心思就很繁复了。

她们是乱臣贼子的家眷,这一点不假,但她们同时也是四世三公出身的贵女,怎么就不能再谋一门好亲?若是刘备这些将军里有哪个愿娶她……

哪怕是为妾,凭她的手段和容貌,总能谋一条优渥又清闲的路。

杀猪,杀猪是条什么路!

况且杀猪有什么难的!

一个女孩儿忽然站出来,声音清亮,“我愿试一试!”

她从仆役手里拎过那柄杀猪刀时,整个人还有些兴奋过度的颤抖,可是她的眼睛是很有力气的,那头猪也还是很静的。

但当她一刀扎下去时,她想象中一切都安静利落,连猪死得也不出一声的场面根本都是假的!

那猪在剧痛之下用力挣脱了绳索,歇斯底里的嚎叫着逃了!

它身上还带着那柄脱手的刀!一股一股的血向外涌出,热气腾腾地洒在地上!

有人大声尖叫,有人抖如筛糠,还有人干脆提起罗裙,比那头重伤的猪更快地想要逃走!

逃走!逃到一个没有猪的世界里去!

陆悬鱼拔出了黑刃。

有点吵,说不清楚是猪更吵还是剑更吵,一头猪在面临生死存亡时发出那样的声音是不算什么的,可为什么她的剑也那样吵呢?

但她还是飞快地追上了那头猪,并且准确地将剑捅进它吃得肥肥胖胖,几乎找不到的脖颈里。

她没有炫技的意愿,也没有炫技的必要,但她挥舞长剑那个电光火石的瞬间,还是惊呆了所有没有抱头鼠窜的袁氏女!

她是怎么一跃跳到那头猪面前的?!

那猪明明力气那样大!刚刚甚至撞翻了一个年富力强的仆役,她怎么敢站在它的面前!

她的剑好亮!泛着淡蓝色的光晕,那是错觉吗?它出鞘时,好像眼前的现实突兀破开了一道缝隙!

天啊!天啊!

那头猪又蹦起来啦!血红的眼睛!血红的牙齿!嘴边还泛着大片大片的血沫!它要杀人

它又躺下了,陆将军早有预料,将它按在地上,不得动弹,还从容地要仆役将木盆搬来接血!

这群小妇人都很恍惚。

尤其是在看到名震天下的陆将军一口气将那头死猪吹得圆滚滚时,她们脸上的恍惚就更厉害了。

葱姜切片,各种香料备好,猪肉切块过油,再来点清酱好调颜色,最后滚水和调料一起加进去,小火炖起来。

锅里的肉汤咕嘟咕嘟地响,热气腾腾的香味儿就跟着四处乱飘。

等待吃肉的时间总是很难熬的,何况自己还不一定是那个能分到肉的人,心里必定就更难熬了。

袁谭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古董羹里的肉,筷子在里面胡乱游弋,就是迟迟不能下筷。

郭图小心看他一眼,又将目光收了回来。

“我欲先袭濮阳,后取白马,”袁谭忽然说道,“先生以为如何?”

那张圆滚滚的脸上显现出一丝犹豫,而后转为沉思。

“主公若得濮阳,从此刘备粮道必断!若能再取白马,他岂不困受于冀州?”郭图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只是这濮阳易取,白马却难得,主公有何妙计?”

“我既为刘备之婿,”袁谭将头稍稍倾到他这一边,“我大张旗鼓,将兵马假扮成要送聘礼的苍头仆役过去……”

这怎么可能呢?

郭图心想,刘备得了邺城之后,连一名使者,一封书信都不曾送来,摆明了待袁谭态度是极防备又冷淡的,袁谭若当真这般用计,刘备岂能全无察觉?

况且退一万步说,就算刘备一时不察,被他得了濮阳和白马,又待如何?

当初刘备势单力孤时没办法防守整条黄河,难道现在袁谭的兵力就足够封锁整条黄河,将刘备困死在冀州吗?!

他要是有这样的实力还认什么爹啊!

更关键的是,现在河北世家已经逐步倒向刘备,你断他的粮,他有一整座邺城的粮仓可以随意取用!难道你是在梦里制订出这样的作战计划吗?!

郭图转过头去,想看看袁谭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