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悄悄抻长了脖子,盯着她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像是想盯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判决。
“嗯,极西之地……总之就有一位姓索的贤者,他的裁决是,只要将这头猪一剑劈成两半……”
“不行!”
“不行!”
两个老人异口同声嚷了起来!
“那是一头带了崽子的母猪!”
大将军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容!
“若我说,一定要劈了它呢!”
这个寓言特别耳熟能详,当然原版是两位母亲争一个小娃子嘛,所罗门王说这孩子不如你们俩一人带回去一半然后真相就出来了,不同意的是亲妈,同意的自然是骗子,但也可能是袁绍的遗孀。
但听到大将军这冷酷的话语后,这两个老人没有一个心疼这口老母猪!
他们俩都伏倒在地上,使劲地哭了起来!
“大将军是要绝了小人吗!”老头儿嚷道,“小人家中只剩下这头猪了啊!”
“若是大将军定要宰了猪!”老妇人伤心地大喊起来,“老妇人不活啦!!!”
陆悬鱼疯狂搓脸。
【你在吗!在吗!在吗!】她抓狂道,【想个办法!快点想个办法!吱一声!你死了吗!死了也吱一声!】
黑刃不吭声,半晌过后,忽然轻飘飘地发出了一个单音节词:【嘻】
高坐上首处的大将军眼神忽然变了。
她一把握住置于席边的长剑,居高临下地望着两个满脸愁苦的老人家:
“那头猪呢?”她说,“就让我亲自”
话说到这里,两个老人家刚刚惊恐地睁大眼睛,后悔不该将心爱的母猪交给这个杀猪出身的大将军时,她可疑地停住话,沉默了片刻。
“就让我亲自调节你们之间的矛盾吧!”
她的声音里突然带上了诡异的欣喜,甚至称得上得意洋洋,她的语速还很快,像是在复述什么人的话,那人说一句,她也跟着说一句似的:
“这既是头将要生产的母猪,你们两家何不共有,小猪出生时各自平分?现下城中粮草不济,这猪平日所吃猪草,就由乡府承担,生的若是偶数猪仔便罢,若是奇数,多出一只就算作草料所用,如何?”
这个稀泥,她觉得和的还算可以,当然她也不是缺那一头猪仔,只是不想再在“这猪的猪饲料该谁家出啊?凭什么我家出他家不出啊?哦你说奇数多给我一头那要是偶数呢?”这些琐碎问题上纠缠太多时间啊!
……行军途中很难养猪,但烤乳猪也很香很奢侈,那她也可以花钱买下,让厨子炮制了它?
那一天两位老人牵着猪,在夕阳西下走出乡府时,陆悬鱼还没意识到这是她作为冀州刺史在河北遇到的,最微不足道的小问题。
比如说……她在冀州百姓间的名声,起了一点变化。
坏人想要洗白其实是很容易的,一个在众人眼中十恶不赦的人,只要偶尔弯腰替老人捡起他的手杖,又或者是将门口的屋檐借与路过行人挡一挡雨,都会令人感慨“原来这个恶人心中也有善念”,甚至再文艺一点,那就是“猛虎嗅蔷薇”了啊。
但是好人的名声想维持就不那么容易,比如说一个在人们心中白玉无瑕的人,只要她犯了一点小错误,比如说吓唬两个老人家要杀了他们家怀孕的母猪,那她的名声就要无可挽回地奔着奇怪的方向去了:
她是不是以权谋私啊?
那猪肉既是分给两家的,她能得什么“私”啊?
她杀猪了呀!她不是个杀猪匠出身吗!说不定她上了战场杀敌,下了战场杀猪,杀猪才是她的嗜好!
我听说啊,这可不是我说的,我是听隔壁家六婶子说的!她说小陆将军每到一处,家家户户圈里的猪啊,连哼都不敢哼一声,生怕被她巡夜时听见了,悄悄摸进去,一剑就宰了!那刚生下来的猪崽,她都忍心一剑穿心,架火烤得滋滋流油!
哇!
百姓们齐齐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第657章
当数百贼匪俘虏被押送着走进大营时, 是引起了一点小小的轰动的。
士兵们看热闹,指指点点;百姓们吐口水,骂骂咧咧。
但刘备大营里还有各路使者, 私下里的议论就多了, 比如说朝廷那边派来劳军的正使台崇, 就在私下里同副使杨修这么说:
“乐陵侯岂不知‘日中则移, 月满则亏’之理呢?听闻她素日是极有心思整顿军务,收编兵马的,而今却故作此态,必是怕平原公猜忌。”
杨修想了想,很想张嘴说乐陵侯脑子里没那根弦,但还是把这话噎了回去,低眉敛目地应和一声:
“尚书之言,是也。”
刘循也悄悄寻法正来问, 法正倒是直率许多,“我看平原公没有猜忌陆廉之意。”
“你如何便这样笃定?”
法正抬眼看看刘璋这位长子, 资质是很平庸的, 但与其父一般, 除了平庸之外,也倒没有什么残暴的坏毛病, 虽一直不曾重用法正,只拿他当一个小角色看待, 而今听闻法正入了刘备之眼后, 倒也虚心下问了。
“平原公襟度夷旷, 是个磊磊落落之人, ”法正淡淡地说道,“公子不当这般妄作猜度。”
刘循脸一下子红了, 很想气愤地问一句这是什么话,不错,他确实怀疑刘备了,这不也是老刘家的毛病吗!也不知道这尖酸脸的小青年哪点好,竟入了刘备的眼!
司马懿的脖子挺得很直,一动也不动。
他今日穿了一件青色的氅衣,看起来就很有几分翩翩出尘的风度,再配上镶嵌美玉的束髻冠,整个人更显得特别的如玉君子范儿。
但是收到大将军来信的是诸葛亮,孔明先生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浅灰色细布袍子,尤其是这袍子他洗过多少次,洗时还不走心,将它和一件红色直裾混在一个木盆里漂洗,于是这袍子就透着诡异的淡红,远远看去像个炼丹失败的三流方士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