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她简短地应了。

她看起来和其他的武将似乎没什么区别,特别正常。

但上首处的主公眉头却轻轻皱了起来。

有人注意到这件事,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

“主公欲伐二袁,不如先礼后兵,以檄文征召他二人归附朝廷,明主公之信义,彰天子之仁德,观其志向,再兴兵戈。”

陈群清冷的声音刚落,武将间就起了一片窃窃私语。

“袁氏据河北多年,士庶归心,”三将军道,“纵作檄文,他们岂肯轻易归降朝廷?”

这种质疑似乎早就在陈群意料之中,“杨德祖教与在下,二袁兄弟阋墙久矣,若作檄文,他二人未必便能以玉帛见。”

一旁不怎么说话的乐陵侯忽然开口了:

“我认识一个人,很擅长写信,”她说,“你们颍川人都很擅长干这个吗?”

郭嘉突然就打了一个喷嚏,坐在他对面的荀谌不为所动地看他一眼。

天还没有完全冷下来,屋子里已经置了一个火盆,这位体弱多病的青年文士打过喷嚏之后,便用钩子将火盆往自己这边又拉了拉。

……顺便还在里面翻找了一下。

荀谌冷冷地看了一眼,“还没熟。”

钩子又被放下了。

“令友若见笑了,”郭嘉说道,“在下每至天冷时,总得吃些烤薯补补血气。”

两个心眼多得跟筛子似的人凑在一起,荀谌脸上那幅被琢磨切磋得完美无瑕的表情就被卸下来了。

他也不沉着脸,就只是有话直说。

“曹孟德用计攻邺不成,原只该授首,三公子仁厚,留他一命,他实当感念公子大恩的。”

郭嘉点点头,“我家主公原就日夜感念公子大恩,亦感念袁公待他之情谊哪!”

“若真如此,为何推拒南下之令?”

这个一针见血的问题不太容易回答,因为它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袁尚想让曹操南下去当看门狗,袁谭来了打袁谭,陆廉来了打陆廉,考虑到袁谭在秦胡大败后退守青州,那多半是要打陆廉的。

但,谁想打陆廉啊?!打她有什么好处吗?!输了一脸血,赢了……赢了谁也不知道!反正她没输过,你看着办!

这道命令在郭嘉看来已经很无耻,但他不愿把无耻俩字说出来。

得换一句,他想。

“以在下愚见,”他说,“今番陆廉北上,恐兵力有不足之虞。”

荀谌愣了一下,于是郭嘉将后半句顺畅地说了出来:以她的性情,这次征兵会不会是一件容易之事呢?

第639章

夜深了, 屋内无风,油灯却忽明忽暗,灯花爆了一个又一个, 而后渐渐暗淡下来。

有人在屋外窃窃私语, 片刻之后, 有压低的声音隔窗传了进来。

“阿草几个上榻时, 嚷嚷着吃些点心才睡,因此煮了些汤饼,女郎吃不吃?”

她将头从案几上抬起,才惊觉屋内的灯火快灭了。

“何时了?”

“亥时过半,将至子时啦。”

这时候别人说阿草还没睡也罢了,同心这么说就夸张了,多半只是找个借口,给她做些点心充饥。

虽说是汤饼, 但没有什么好汤,清汤寡水加几颗蛤蜊干做汤底, 出锅时洒点葱花, 再挖一小块猪油放里, 她吃着热气腾腾,也很满足。

同心在一旁替她加了些灯油, 又剪了一段灯芯,“多大的事, 一宿一宿不睡觉?”

“要打仗了, ”她边吃边说, “怎么不是大事。”

剪灯花的手就迟疑了一下。

“他们今岁, 也不曾打过来……”

“是不曾,但大汉不能分了南北, 早晚是要统一的。”

同心便不再言语了。

乐陵侯将脸从面碗里抬起来,有些吃惊地看着她。

这个年轻妇人依旧是很美的,她原就是杏眼桃腮,这些年来有陆悬鱼庇护,也没吃过多少苦头。但她头上还是生出了几根白发,眼角也有了一种温和而忧愁的气质。

陆悬鱼有些想问她是在担心什么,但最后还是没问出口。

值得她担心烦恼的事太多了,要问哪一件呢?问出来又有什么办法呢?

因为陆悬鱼自己也有太多心事了。

太史慈的信放在案几那一堆文书的左上角,在幽而复明的灯火下,墨迹清晰可见,但文辞却十分陌生。

这位开玩笑时会表示自己是被她用十个金饼买来的武将素来是很豪放的性情,豪放且坚毅,果决且明快,他有堪称金石的心志,是她最信赖的人之一,甚至可以说是陆廉军中第二人,比起专领骑兵的张辽更高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