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棍说轻不轻说重不重的,但看那孩子明显也不到周岁,这妇人经不经得起就很难说,她很想阻止时,又有人跑过来了。

这是个小吏打扮的人,衣服和寿春城一样不太干净,上面沾染了一些没洗干净的墨迹,身上还有一股文吏们挤在一起案牍劳形特有的汗臭味。

但他很郑重地冲张郃行了个礼,“将军,城中诸事,自有令长裁决。”

“这妇人自二楼泼污水,污了贵人的衣服,”张郃身边有副将开口,“将军按军法行事,打她五军棍,已是极宽仁了!”

“按城中法度,她临街倾倒污物,当罚她一日劳役,脏了路人的衣衫,每人再加十文洗衣钱。”小吏说。

“荒唐!你可看清楚了,这是天子亲封的乐陵侯!平原公的大将军!”

“没事,没事,”她尴尬地摆摆手,“其实我自己也能洗……”

小吏很是吃惊地看看她,又低着头想了一会儿。

“郡守同小人们说过,就是平原公来了,也要依从法度行事!”

张郃不说话了,转过脸来,两只眼睛盯着他看,她终于意识到张郃给她请来大概是为的什么了。

她侧着身,小声问了一句诸葛亮:“现今淮南郡守是谁?”

“北海管宁管幼安,”诸葛亮笑眯眯地,“是一位品行声望堪与将军相提并论的高士呢。”

一个地区出现了军事和行政两个最高长官,听谁的?

……于是她全明白了。

第618章

淮南太守此刻不在寿春城的太守府内。

她问了一下, 立刻有小吏告诉她,太守现在应该是在城南的一个小村庄里。

“哦,”她听了之后没什么反应, “那我再等等他。”

“将军等不来, ”小吏这么说道, “管公今日不归。”

“那明日呢?”

“明日也不归, ”小吏说道,“他不住在城内。”

“他干什么去的?”她问,“巡查?”

“教书。”

……这就给她整不会了。

管宁是个很有学问的名士,而且学问治得相当好,学宫里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人哭着喊着想当他的弟子,这倒是没错。

但寿春城看起来脏兮兮的,小吏们都挂着黑眼圈,一身汗臭味, 明显县令是忙不过来的,管宁怎么能自己跑去教书呢?

但是她这样质疑的时候, 小吏立刻将脸板起来, 愤愤地瞪着她。

……她有点怂, 赶紧让小吏拿了妇人十文钱,又将姓名记录在案后离开了。

入城应该接风洗尘, 但寿春的县令对她也不是很热情,匆匆忙忙赶过来了一个路人脸, 跟她三言两语客气了一下, 表示想吃饭县府已经备下, 要陪酒没工夫, 他还得去市廛抓奸商。

……这气氛就很让她迷惑了。

“你喊我来做什么?”她问。

张郃的眼睛左右瞄了一下,偏将很机灵地让士兵也散开些, 两匹马凑在一起,张郃伸着脖子,小声跟她嘀咕。

“请大将军劝劝管公。”

……这个怂人。

“劝什么?”

“这城中混乱……”张郃说到。

她又看看他,总觉得张郃有些不尽不实的话。

“儁乂须得同我说实话,”她说,“我这人脾气好,但也不是不打人。”

张郃将目光从她的脸上转到她的拳头上,似乎还真揣度了一下那个尺寸,在挨一顿打和直言相告间犹豫了一阵子。

“大将军要不先随我去寻管公吧,”他说,“咱们路上慢慢说。”

张郃是个将领,副手高览在镇守江陵,同时还有一万多冀州兵在长江北岸布防,最近江东送了一批人质过来,大家算是谈了一个和平协定,他是可以喘一口气的,但除江东之外,需要他处理的问题还有很多。

比如说北方征发士兵和劳役数年,几乎已经完全榨干了百姓,但刘备和河北的战争并没有结束。

那他就必须尽快恢复长江沿线他所能控制地区的生产,将粮食征调为战备粮,并且征募青壮年进行战斗训练,这样就可以在刘备决定挥师北上时,尽最大努力地再为他攒出一支兵马。

这不仅是因为他自己想要建功立业,也因为他麾下这一万多冀州将士也有相同的心思。

仗快点打完,他们才能回到故土上去,最好是不仅回去,还要带着犒赏与封爵,风风光光地回到故乡。

寿春城脏兮兮的表象下面,是百姓们那颗散漫的心,他们每天忙着赚钱养家,忙着呼朋唤友,忙着和隔壁寡妇眉来眼去,或者是闲时聚在一起走狗斗鸡。

他们宁可直接把水泼下去!也不愿意走下楼好好地将水倒在阴沟里!宁可坐在门口搓脚晒太阳吹牛皮,也不愿意精神抖擞地接受军事训练!

“你同管宁说了,”她听完之后搓搓耳朵,“他怎么说?”

张郃很悲伤,“他什么也不说。”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