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我是问一些更琐碎的事,”她摆摆手,“比如说他们每天的作息,他们出来吃什么喝什么,买点什么?”

……将军是要跑去对方营寨前做生意吗?有人这样互相抛眼神。

但他们迷惑之后,又很敬畏地继续听下去了。

将军有时候是冒点傻气,这个军中上下都知道,但她可从来没在打仗的问题上冒过傻气。

所以太史慈也仔细想了一会儿。

他轻轻地摇头。

“那些寻常兵卒是出营的,但从不买什么。”

那些冀州世家私军的军营景象与她的青州军很不相同,她的问题多少有点想当然了。

她的军营在走,百姓也会跟着走,矢志不渝地盯着营寨的大门,每每有兵卒出来,恨不得一拥而上,推销自己家那点可怜的手工品,好赚几升粟米回去,给全家老小在冬夜里熬一顿米汤喝。

这样其实不太好,陆悬鱼和太史慈还要额外操心军纪,每天花时间在外面捉人,严防死守士兵偷偷在当地百姓这里安一个新家。

而那些冀州私军的主君们一劳永逸地解决了这个问题他们的军营外没有商贾,更没有流民,整齐肃然,体面极了。

兖州的百姓已经渐渐撤走了,也许去青徐,也许去冀州,也许南下豫州,也有少许人在黄河南岸停留,被冀州军带走充作劳役,塞进了那些营寨里。

远远望去,那些营寨的烟火气总是很足的,有进进出出的士兵,或是晒太阳,或是寻人缝补,或是出来打猎。在没有仗打的时候,他们的日子很安逸,又很愉快,几近休假。

如果在营寨外偷看得久了,会看到士兵们扛着什么猛兽,得意洋洋地高声喊出杀死这头猛兽的那位勇士的名字。

士兵们半身污血,可是脸上的兴奋止也止不住,他们就是这样大踏步走进他们的营寨。

当他们走进去时,侧面的民夫营里也有民夫抬着什么东西出来。

早上抬出来的多,但傍晚也会有。

民夫们的表情就木讷得多,他们温顺而沉默,一言不发地将一具具尸体运出营寨,并且按照军官们的吩咐,倾倒进附近的沼泽地里。

没有什么人会为那些尸体落泪,但如果那位斥候在营寨外逗留得太久了,他还会在第二天早上见到士兵们骂骂咧咧地出营。

“这附近十余里内断然是没有村庄的!”有士兵大骂道,“那般猪猡!”

“这样的荒郊野外,叫我们去哪里再掠些民夫回来!”

“大泽深处或许还有些!”又有人提议,“我是听鞠将军的兵说过的!”

他这样的提议被其他人“呸”了一脸。

“你既是从鞠家兵那里听来的,怎么不知他们如何落得这般下场?”

“要我去那荆棘丛里劫掠生口,我是不愿的,”又有人抱怨,“他们便该省着些用。”

谁承望兖州人那般病弱,说死就死了呢?

他们一千句一万句抱怨和牢骚的话语随着他们的脚步一起离开了。

不错,这座营寨附近再没有别的村落可以劫掠生民,但十里之外是还有另一座营寨的。

许攸监军当初令这些营寨各自为营,加固自家的防御给陆廉添堵,他们确实是做到了。

……既然主要目标完成了,大家又是友军,那占友军一点小小的便宜算不得什么吧?

他们就这样吵嚷着,互相劫掠对方的民夫来用,竟也还堪堪维持住了民夫数量,不至于要自掏腰包回冀州采买大批骡马牲口拉来用。

因此他们的营寨附近怎么可能有跑来做生意的流民呢?

在那些世家子眼里,跑来的虽然是直立行走的,会做活也会说话的东西,但也只是具备了这些本事的牲口而已,荒野上要是跑过一头野驴,农人若是手上有根绳圈,会放任它自由地跑走吗?

农人会抓些荒地里的野牲口回来替自己做活,他们也只是抓些荒地里的流民替自己做活,哪里有问题了?

至于想买东西……怎么会有人想买东西呢?

那些占据了大量土地的世家子是最节俭的人,他们从来不会花钱买东西,要什么从后方运过来便是了!

“我明白了。”陆悬鱼说。

“虽说残暴不义,”司马懿说道,“若作古今兵家权宜之论,也还寻常。”

她是已经习惯了司马黑刃的言论,没作声,太史慈则是将重点转移回战场上。

“将军欲如何破敌?”

“我不去攻营拔寨,”她说,“我直接打淳于琼怎么样?”

太史慈眨眨他那双大眼睛。

“将军不去,他们便不来了?”

她呵呵地笑起来,“他们来便来吧。”

“五十里内,足有七座营寨!”太史慈不淡定了,“这便是三万余兵马!”

“这要是七座猪圈,子义这么算也没毛病,”她说,“但他们不是猪,他们可聪明了呢。”

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小小的喧哗声。

“将军?”

陆悬鱼走出中军帐时,有许多士兵也从营帐里探出头来,向着天上望去。

有鹅毛般的雪花飘飘洒洒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