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嘉没想那么多,看了一眼俞荷生堆在一旁的空酒瓶,问道:“叔叔不喝吗?我不介意的。”

她的声音蛊惑着,白天被强行按下的酒瘾又被勾了出来,手抖头也晕,浑身发冷,迫切需要喝酒:“那、那我喝一点。秦小姐,你喝吗?”

不知怎么,俞荷生又觉得自己说错话了,怕思嘉把他当成灌酒的坏人。他总认为思嘉就是个需要保护的小姑娘,不谙世事,天真烂漫,让人本能地生出保护欲。

思嘉摇头:“我明天还要上班,要是喝酒了,怕被上司看出了。叔叔,你不知道,我们老板好凶的!比老虎还可怕呢。”

思嘉做了个鬼脸,学小老虎叫,嗷呜一声。

4

俞荷生那天喝了半瓶左右,除了脚步有些虚浮,脑子还算清醒。他帮思嘉扛着巨大熊娃娃,把人和熊都送上了出租车。

回到家里,小龙虾的味道散得差不多了,鼻尖却总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像女孩子的香味。

思嘉走后,他终于可以痛快地喝酒,不过因为夜里吃过东西,也喝不了多少,只把余下那半瓶也饮了,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他放任自己浮在酒精的虚幻中昏昏欲睡。

忽地,电话响了。

俞荷生闭着眼接了,还以为是老家催债的人:“喂?”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甜甜的声音:“叔叔,我已经到家了。”

“唔。”俞荷生含糊不清地答了一句,醉后他不记得思嘉,还以为是谁拨错了号码。

“叔叔,我走后你又喝酒了是不是?”

“唔。”

“那叔叔快睡吧,晚安。”

俞荷生听了这话,当即睡了过去,电话都没有挂,还是另一头的思嘉按了挂断键。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可他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也不会有人在乎,放纵与不放纵,其实是没有区别的,李白酒中绣口吐盛唐,俞荷生也在酒里得出些结论。

况且比起一般的酒鬼而言,他又好一些,穿得干净,也愿意去劳动,把一半的钱用于还账,他过去就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即使有了酗酒的习惯,也不发酒疯,一旦醉了就安静地坐着,他以前还会抹一抹眼泪,现在连哭都哭不出了,只干坐,比雕塑还安静。

第二天酒醒了,发现思嘉吃剩的外卖盒还在那儿,思嘉说自己的手不能沾到任何菜油的味道,留给他这位叔叔收拾残局,俞荷生知道思嘉不是撒谎毕竟她连手套都带了三层,最外那层稍微脏了些,又急着换新的。

他以为思嘉手上有什么皮肤病,后来才知道,思嘉只是单纯的厌恶那股味道。

“那下厨呢?”

“戴手套呀。”思嘉觉得他问得很傻,“而且我不怎么做饭,外卖多方便。不过,我很喜欢别人给我做饭,叔叔,下次你做饭给我吃吧。”

俞荷生以为他和思嘉不过是萍水相逢,两个人以后都不会再联系了。他把思嘉留号码的小纸条压在空酒瓶下面,打算下周打扫时再一起丢出去。

初冬下了几场雨,南方湿冷天气最是折磨人,室内还好,在室外冷风一吹,是刺入骨髓的冷。俞荷生记得那天是周三,他照例去地铁站的垃圾桶捡空瓶子,没想到常去的那个站今天有领导检查,不让他进去,只能去路边的垃圾桶翻了翻,捡到几个奶茶纸杯就回了家。

思嘉蹲在门口,那么冷的天气,依旧穿了件卡其色短裙,露出纤细的腿,手里捧着杯奶茶,看见他来,边吸鼻子边委屈地说:“叔叔,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冻僵了。”

俞荷生连忙把思嘉带进屋里,可家中也没有任何取暖设备,只能去厨房给她烧了壶热水,拿一个2L的可乐瓶装着,塑料受热,扭曲成诡异的形状,他把可乐瓶递给思嘉。暂时充作暖手的东西让她抱着。

思嘉暖和过来,又从包里取出纸巾擤鼻涕,像个小孩子求夸奖一般洋洋得意地说着:“叔叔,我今天可是翘班来看你喔。”

她这样说,倒叫俞荷生更加惶恐了,还以为是出了什么急事。思嘉却从包里拿出另一杯奶茶送给俞荷生:“我今天去银行开单子,那家银行旁边新开了一家奶茶店,我买了一杯觉得挺好喝的,就想给叔叔你也尝尝。”

“快喝吧,我特意放在包里,现在还热着呢。”

群/12249?整理.221-4-1 :16:

2

1

思嘉带回来的奶茶对俞荷生而言,太甜了,像空口含住一勺白糖,能把嗓子齁住,还不得不咀嚼粘牙的椰果和珍珠,甜味挤满口腔,就像和思嘉相处一样。

而思嘉当真如她所说,只是抿嘴笑着,看俞荷生表情别扭地喝奶茶,不时低头回复手机里的消息。

俞荷生这才发现思嘉的眼皮上沾着一片小小的透明贴片,在眼尾处卷边翘起,格外显眼。他虽然不知道这张弯月般的贴片能在眼皮上起什么作用,但总知道这样不好,便翻箱倒柜地从抽屉里寻出镜子,那镜子也是工友遗留下来的,前面是镜子,后面印着民国风格的广告画,卷发圆脸的旗袍女子正对镜自怜。

他把镜子递给思嘉,又指了指眼睛。

思嘉倒是没看镜子,很了然俞荷生在暗示什么,轻车熟路地撕下双眼皮贴:“这个牌子不好,总是明显的。”

俞荷生问这是什么,思嘉说这叫双眼皮贴,可以让人眼睛变成双眼皮。

他看了一眼现在的思嘉,很不解:“可你本身就是双眼皮啊。”

“叔叔,双眼皮也有很多种的。”思嘉像个小老师,很正经地同他解释,“像我这种就算内双,没外双显得眼大。”

在美的世界,俞荷生永远插不上话,思嘉的眼是典型的圆眼,像猫儿一样又大又圆。占据了脸的很大面积,要是再大些,恐怕就会骇人了。

思嘉临走前才拿起那面镜子照了照,将鬓发捋到耳根后面,又补了口红。她翻到背面,看着那副老画,跟着画上的女郎摆出相同的姿势,孩子气地问俞荷生:“叔叔,是我好看还是她好看?”

俞荷生马上有了答案,但他不敢开口,怕思嘉觉得自己轻浮。

2

俞荷生说要把奶茶的钱给她,思嘉也不要,反而皱起精心描画的眉头,气鼓鼓地眨着那双大眼睛,仿佛又要滚出泪来。

俞荷生见不得小姑娘落泪,再不敢提给钱的事了,但每次都悄悄把钱塞进思嘉的包里。

从那次之后,思嘉很爱去俞荷生家中拜访,每次都是突然袭击,时间从不固定,而且不爱给俞荷生打电话,到了后不顾天寒地冻地站在门口等待俞荷生回来。

直到思嘉有次在门口被冻感冒了,俞荷生拧不过她,思来想去,配了一把钥匙给思嘉,让她来了之后就进屋等着。

这其实是个很冒险的行为,他和思嘉虽然每周都能见上几回,可是总得来说,他与这个小姑娘并不是能够分享自家钥匙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