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宁序约的地点,阎守庭看到了宁序和他妻子两个人,看起来神色都不算好,阎守庭猜测他们是直接从医院过来的,宁一然的手术不止是结束了,人应该是也醒了,告状也告了。
宁序还算客气,压着个人情绪说:“阎董,不知道我这不成气候的儿子,哪里得罪了你……”
阎守庭扬眉,打断他的话,一般出于礼节,他鲜少这么直接地打断别人正在说的话,身体后倾,神色中的不耐不加掩饰,“他没告诉你么?”
宁序道:“无论是什么,我不认为没有缓和的余地。他对很多事捉摸不清,也不知道真实的情况,只是惹了你,被你打成那样,我和我夫人就这么一个Alpha儿子,他怕是一辈子都废了!到底还是你们阎家家大业大,敢做不敢认,还能装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该有的证据早就被阎守庭派人销毁了,人证已经被收买,就连跟着宁一然去的几个人都为了自保临阵倒戈。宁序硬是等到宁一然术后醒来,才问了几句,得知了动手的是阎守庭,至于具体的原因,宁一然还没说清楚,只提了阎昭的名字。
宁序隐隐猜到了一点,看到儿子伤的这么重,下半生都成问题,怒从心头起,对阎家所作所为十分不满。阎家是不好得罪,但他也得为儿子要个说法。
阎守庭却无动于衷,淡淡道:“宁总,有一点你就说错了,宁一然犯的错,在我这里就是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我没打死他,已经是看在您二老的面子上。”
“其次,阎家没有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我跟他说过,不知道宁一然醒了有没有告诉你。”
“我跟他说,残了死了都有阎家给他一条龙服务,”阎守庭抬起眼,眸中似有寒霜,“请问他手术成功了么?”
宁序拍案而起,“你!阎守庭,你别欺人太甚!”
阎守庭也懒得再多说,目光一凛,冷笑道:“宁一然废了,你也别太心急,你在外面不是养了个还在读大学的儿子,正好接回来,认祖归宗。”
第55章五十五
阎昭在医院住了两周多,眼睛上的纱布拆下来了,他还特地问了一下医生,会不会留疤,得到的回答是可能会一点点痕迹,并不会很明显。
但他恢复得不算好,医生委婉一提,说患者应该好好休息。
在阎守庭的注视下,阎昭解释说:“我睡不着……”
失眠,整夜的失眠。他的伤口时不时阵痛,而脑海里要么放空到一片空白,要么就挤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过去的片段、亲友的脸庞,那些指责,叹息和咒骂如潮水一般涌来,好的坏的相互转换,最后搅成模糊的一团,对他露出獠牙,又回到那天的血色狼藉。
预想中的人没有再出现过,阎昭就一直重复这一段的暴力和侮辱,白天都有些神经衰弱,睡眠时间也很碎片化。
他没和阎守庭说,但阎守庭看了他一眼,有些心知肚明的意思。
出院之前展明夜来看他,顺带和他告别,问起阎昭的打算,阎昭实话实说不知道,就连面对戚铃兰,阎昭都像是哑巴了似的,不自觉地神经紧绷。
他的人生就像是错位的但是仍被强行合上的拉链,向前顺滑平坦,可一旦停下想要后退,就会发现身后的路脆弱到一碰就裂。
除此之外,阎昭还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沈浮图。
沈浮图已经从绑架案里脱身,沈家将孟天拉出来垫背,说是沈浮图遭人勒索,若不是看在两家联姻的份上,沈浮图也不会花五千万买下阎昭的身世秘密,最后沈浮图将这个消息告诉阎氏,是阎氏自己选择了断绝关系,还倒泼脏水。
一个蒙太奇式的叙述,就令舆论扭转,只是阎沈两家关系僵硬,不复从前。警方解除了对沈浮图的监管,不知为何,他有一段时间消失在公众视线里,最近才被拍到。
但阎昭并不知道,阎守庭莫名其妙收了他的手机,美其名曰保护眼睛。
沈浮图没有敲门就进来,阎昭还以为是护士,没有回头去看,直到沈浮图开口说话,声音一下子很近。
“好可怜,被打成这样。”
阎昭猛地扭头,眼角抽痛。
沈浮图已经自顾自地坐在床沿,看清了他脸上的伤口,啧了一声,“还好没毁容。”
阎昭还记得沈浮图干的那堆破事,也不想跟他说话,手往侧后的传唤铃拍,但沈浮图直接攥着他的手腕,正欲说话的表情微微惊讶,垂下目光,虎口下的手腕较于以往多了余量,有淡淡的淤青。
“最近还好吗?”
阎昭挣开手,语气不好,“好个屁啊,你是不是瞎?”
沈浮图说:“这不是你自讨苦吃吗,你要是跟了我,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阎昭眉头一皱,沈浮图轻笑,“你知道外面怎么传的吗,说宁一然被打到半身不遂,是因为他胆儿肥了,动了阎守庭的情人。宁家敢怒不敢言,草草了事,将私生子接回了家里。这是宁家的丑事,当然不会主动往外传,那你知道这消息一开始是从哪儿透出去的吗?”
“阎家。”
沈浮图前倾身体,吐出轻轻的两个字。
“可见,阎守庭也没把你当回事。”
阎昭左眼受伤,连累右眼频繁地眨眼,他抬起头,反口就问:“那也和你没什么关系,你就是好人吗?别他妈把我当傻子哄,你就是想要让我也变得跟那些Omega一样,对你服服帖帖是吧?”
沈浮图欲言又止,眼神一沉,分明阎昭说的八九不离十,他却有一种想要解释的感觉。
阎昭说:“我没这个兴趣,你换个人吧。”
沈浮图今天来,本意是跟阎昭再好好谈谈,他对阎昭脱离掌控还有些遗憾,觉得一开始就不应该顾忌他的心理创伤带他回华空市,而是应该直接送到赫帕斯岛。
他当时为什么没有那么做,沈浮图已经很难想起令他改变主意的原因了,或许是在海风席卷的甲板上看到阎昭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两眼无神,邵何峰说,要跳海,我给拦下来了,就差一点……
他当时觉得,阎家怎么养的阎昭,怎么遇到点事就寻死觅活的。
作为整件事的推手,沈浮图察觉不到这种被彻底抛弃的绝望,但又因为看到阎昭孤立无援的凄惨模样心软了一瞬间。
而现在,他又觉得正是因为那一瞬间的偏移,才平白多出这么长的歧路。
沈浮图是不介意兜圈子的,有时候也能多点趣味,尤其是他还有筹码的时候,“阎昭,你还有反悔的机会。”
“你什么意思?”
“看你怎么理解了,”沈浮图看着他,往后退了几步,慢慢地,在阎昭探究的眼神中,用手机放了一段录音,是他前两天找阎守庭的对话。
“……那天阎昭去千钧大闹一场,你就不好奇是为什么?”沈浮图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愉悦,“哦,也是那天,他跟我睡了。你都不知道他哭的有多伤心……”
戛然而止,是椅子在地上拖行的声音。
“你挑衅的话术,还没阎昭高明。”阎守庭应该是站了起来,留下一句话就要走,脚步声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