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淼大部分时候都是嘻嘻哈哈的人，很少用如此严肃的口吻和发小讲话。他捻起那粒药，“短时间连续服用这样的剂量，一不小心就……没有生育能力了。”

虞向海瞳孔微缩，不敢相信地抬起头，他看着医生，怔怔地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可他之前，明明……”

“兴许是你弄错了。”顾淼觉得不可思议，连连摇头：“哪有人会对自己狠到这个地步呢。就算是为了事业，也犯不着吃这种禁药吧。他就不怕以后再也要不了孩子吗？”

“……”

“抱歉抱歉，我不该提这个。”

‘孩子’这俩字儿，自从把大明星救回来之后就一直是他哥们的雷区，顾淼心知自己说错了话，赶忙道歉。

好半晌以后，虞向海才苦笑了一声。

“顾淼，你知道吗。”

“他以前在节目里说过喜欢吃糖葫芦，”他的声音听上去居然是前所未有的低落，“那天，我买了一盒带回去就东直门外面的那家老字号，天天排长队，结果他只吃了一口，就不吃了。”

“我一开始还以为是糖葫芦不好吃，可后来仔细观察了一阵子才发现，不是这样的。”

说到这里，男人的眼神中不知不觉间染上了一抹极其少见的复杂情感

“……其实他真的很爱吃糖葫芦，却又不能多吃。我问他为什么，你猜他当时怎么跟我说的？”他笑了笑，舌根底下泛起些苦涩。

顾淼也听得好奇，等着下文。

“他说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但越是爱吃的东西，就越不可以多吃。”

虞向海沉默了好半晌。

他顿了顿，勉强露出个称不上是微笑的表情：“……顾淼，你说得没错，洛云帆就算失忆了，也依然还是洛云帆。”

在这几日为数不多的同居时光中，虞向海总算是见识了一把，什么是真正的顶尖自律。

“所以传说中洛天王十年不喝任何冰汽水是真的？”医生都给听愣住了。

“不止。”虞先生给他掰着手指头悉数道来：“还不吃主食，不沾荤腥，不能喝奶，油盐酱醋椒麻甜辣但凡味道重一点点都是一概不碰，唯一还算喜欢的尽是些水果，但也不肯多吃。”

最近天天都在为怎么把洛洛喂饱而苦恼，虞向海真是活了几十年都没有这么愁过。

“天哪，这当明星当得也太苦逼了。”

顾淼像是听了天方夜谭似的大感震撼，他光在脑海里想一想这样苦行僧般的日子，就倍觉崩溃。

“我反正是没法想象离开肥宅快乐水的日子要怎么活，要是一年不准我来罐冰肥宅，那还不如一刀直接砍死我得了。他们娱乐圈的人压力也不是一般的大吧？洛云帆还是出了名的私生活低调呢，他这又不喝酒又不抽烟又不泡吧的，平时该怎么排遣消解啊？”

“运动。主要是跳舞，跳爵士舞，拉丁舞。”

虞向海想到了洛云帆跳舞时那蛊人心神又轻灵柔韧的身姿，心情总算是放松了不少，他笑道：“他是真打心眼里特别喜欢跳舞，可以从早到晚跳上一整天的。真是奇怪，明明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都不知道他哪儿来的劲儿。”

要当大明星，且十年如一日都稳坐在最巅峰的王座，并非全靠一张脸就完事精力和体力，才华和人品，涵养和自律，情商和智商，哪一样都缺不得。

虞向海也是这段时间才真正体会到，他的洛洛是多么出类拔萃的一个人。

带回来的盲文卡片只要摸上一遍就能全部倒背如流，记忆力强得惊人，不光如此，他还很快就搞定了特殊的打字设备，每天早上起来都会埋头认真地写一些东西，虞向海偷偷地翻出来看过，全是片段的韵律语句，看上去像是歌词。

厨房里的电器怎么使用也是教一次就会，俩人一起在房间里做大扫除的时候，物品摆放那真是了如指掌，他一个什么也看不到的盲人都能立马就给虞向海找出来。

洛云帆果然不是一般的聪明，难怪学什么都特别快。

以前为了唱歌去学好几种乐器，为了演戏去学烹饪，学骑术，学滑雪，学法语，学刑侦……仿佛他不是在纸上谈兵地扮演那些角色，而是彻底地把自己完全沉浸在百态人生之中。

曾经有部电影缺武指，洛云帆就凭当初才出道时跟着知名打星在片场临阵发挥记住的要领，现学现卖去隔壁剧组救场了一把，竟然都和专业聘请的武术指导不相上下。

影评界向来爱吹捧纪疏星的天赋，轮到洛云帆时，提及最多的就是花瓶和敬业。

然而，真正的优秀，却远不止局限于努力和敬业这么简单出色的学习能力和记忆力才是演艺圈里最梦寐以求的灵气，每拍完一部戏，导演和搭档都会给他三百六十度赞不绝口地夸上一遍。

一个人若能同时拥有好看的皮囊，非凡的才华，难得的品格，坚韧的心性。

谁会不爱他。

就算遭遇不测，洛云帆都没有表现出任何伤感亦或消极，他哪怕瞎了也仍旧那么上进，积极乐观地面对困难，不怨怼，也不浮躁。

其实，哪怕没有人陪在他的身边，他似乎也可以一个人活得很好。

虞向海想到此，喉咙不觉变得干涩。

“……真够厉害的，难怪洛云帆这么多年也没过气。”顾淼听完，啧啧感慨道：“我看八成他是打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了这辈子不会跟人结婚了吧。要不然怎么会弄到那样的禁药。”

“不过话又说回来，娱乐圈里不结婚其实还挺正常的，他又是全国男女老少的梦中情人，单一辈子倒也不算稀奇，老虞，我是不知道你俩之间到底什么恩怨情仇，也不想说丧气话给你添堵，但你老这样把人藏起来终究不是办法。”

“你心里得个有准备。”他轻叹一声，“小池塘是关不住大鲸鱼的总有一天，他会回到属于自己的海洋。”

虞向海沉默不语。

良久以后，他接过医生刚从国外托人带回来的药膏，一言不发地驱车离去。

……

回庄园之前，他又就近去了躺超市。

他这些天没少去超市多少年了，虞先生上一回亲自跑到这等充满人间烟火的场所，恐怕还是以前他老娘在世生辰时为了给老人家敬孝亲自下厨做满汉全席的时候。

这些天，他换着花样地研究食谱，给洛云帆做各种清淡可口的创意料理，有时候就连做梦都梦到自己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眼看着大明星胃口一天比一天好，完全不见了先前昏迷不醒时那种苍白瘦削的病态，就连肉最少的地方被他养得稍微圆润了一些，皮肤也越发有种肉眼可见的光泽感，哪怕是纯素颜，看上去甚至比他以前站在舞台上的状态还更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