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些含情脉脉的暧昧与朦胧不清的挑逗，顷刻之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年轻的小姑娘一直紧绷的心脏这才终于落了地。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有种异常坚定不移的确信

她十分确定这个人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因为，当她用眼角余光偷偷瞄向比她足足高出半个头的男人时，她只从他的脸上看到两种神情

是自持和冷静。

或者，可能还有那么一丁点严肃的感觉……在生气么？

她没多余的精力乱想，但刚才当她坐在那间密不透风的包间里面时，那种紧张到快要窒息的感觉，让她的手心都在不断冒汗。

可现在，哪怕她还是紧张，但这种紧张和刚才那种感觉又全然不同她的心脏跳得极快，这简直就像是……在激动？

是因为站在这个人的身边，距离他都不到一步之遥的原因吗？

她虽然认识这个人，但……她可从不追星的啊。

电梯到了之后，洛云帆又护着她朝门口走去，一直走到了玻璃门的外面，他皱眉看了一眼小姑娘‘衣不蔽体’的暴露穿着，见她在突兀灌进来的冷风中缩了缩肩膀，于是就顺手把自己的西装外套也脱下来，搭在她的肩膀上。

“好了，现在可以跟我说实话了。你究竟多大？”

“十八岁。”她下意识裹紧了那件温暖的外套，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对不起，洛云帆老师，我不是故意撒谎的。我妈妈生病了，她等着……等着用钱，所以我才会到这里来的。”

“那你知不知道，他们要你来这种地方，是什么意思？”

“……知道。”她沉默了一下，纯洁无暇的眼睛里开始翻涌出悲哀的水光，“我知道这样不对，我应该继续念书，但是……但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很需要钱，需要、需要好多好多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女孩子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最后忍不住轻声啜泣了起来。

压抑着的抽泣声被晚秋最冷的风一点点吹散开来，最后隐没在夜色中消失不见。

他们背后建筑如同浮在半中央，将原本一片漆黑的背景装点得富丽堂皇。

是金钱、名誉、地位，还有权力，这些东西加起来就像一堵无法逾越的金色墙壁，压在芸芸众生之上，在虚空里闪闪发光。

洛云帆背对着门，站得像雕塑一样巍然挺拔。

那光亮得有多刺眼，带来的阴影就有多黑暗。

人的尊严，可以千金难换，也可以一文不值。

……

这种感觉，这种场面，他在圈子里待久了，应该早就已经习以为常的。

在安静地听完全部之后，洛云帆很久都没有再说什么，他目光宁静，不发一语看着远处的灯火，就这么过了好一阵子，才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洛云帆老师，您怎么都不说句话，”女孩放声哭了好一阵子，方才情绪终于平缓了许多，她这会儿也觉得有点丢脸，连忙找了纸巾出来，抽泣着吸了吸鼻子：“我刚才还以为，您会像别人那样教训我，叫我不要有事没事总哭哭啼啼，好像显得很软弱。”

“不会啊，我也很爱哭的。”大明星看过来的目光里全是温和的善意，又显得有点无奈：“我开演唱会的时候每次都会哭得稀里哗啦的……作为一个特别特别爱哭的人，我觉得从我口中说出‘不要哭，要坚强’什么的，真的毫无说服力，不是吗？”

“……”她有点愣住，完全没想到面前这个一本正经都像在开玩笑的洛云帆，就是那个连提到名字都只会觉得遥不可及、跟渺小又卑微的她一辈子都不可能产生交集的巨星。

“而且，爱哭就是软弱吗？不开心了就哭一下，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他这种坦然又真诚的风趣感让气氛一下轻松了许多，女生忍俊不禁，眼里还含着泪，依然笑出了声来：“其实……我觉得您和我以前想的不太一样。”

好像只要一瞬间，与这个人之间那种原本难以企及的距离感，不知怎么的，竟一下子全都消失了。

“我也觉得，应该要提前声明一下”

洛云帆蹙起眉故作严肃：“……我没有比你大太多，所以严格来说不算是长辈。而且，我最不喜欢别人叫我叔叔。”

演艺圈里最年龄焦虑和外貌焦虑的非他莫属。就连剧组里的小童星，见到洛云帆也必须喊哥哥。

是因为焦虑所以才自律，而自律到这个地步的整个圈子里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洛云帆的老对头纪疏星是天赋型演员，而他大概就是天赋型花瓶。永葆美丽，才是这个行业里最令人羡艳和嫉妒的天赋。哪怕绝大部分时候搭档演对情侣的女主角比他小上十岁，每次同框也基本看不太出来有差距。

换个发型背上书包穿一双帆布鞋站在校园里，甚至都不会有人去怀疑他不是大学生。

洛云帆想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随身带的笔，在她刚才还没用完的卫生纸巾上写了一串号码。

“你明天早上直接联系这个人，我会让他带你。嗯……提前预支你三个月的薪水，如果不够，再找他要。你还这么小，往后的人生有无限可能。以后，千万别来这种地方了。被卖了都不知道谁卖了你。”

洛云帆说这种话的时候完全没有那种语重心长的说教感，他就是用最自然的口吻在同她商量：“……还有，以后多穿点衣服，好吗？都快冬天了，你也不怕感冒？”

“！”女生握着那薄薄的纸片，仿佛抓到了人生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她点头如捣蒜，红彤彤的眼睛里盈满了纯粹的感激，颤抖个不停的声音中透着浓重的哭腔。

“好、好的！谢谢，真的谢谢您……我不知道怎么感谢您才好，太谢谢了！”

“我没有办法送你出去，但是如果沿着这条路走半小时左右，应该是能打到车的。”洛云帆没有带太多现金，把西装上衣口袋里的几张百元的全部给了她。

他还特意叮嘱：“这可不是免费送你的。等真正赚到了钱的时候，再回来还给我，还有那件衣服也是。”

“谢谢！我会加油的。”

“以后记得穿暖点。”

小姑娘下了几步台阶，又忍不住回过头，眼角眉梢皆是灿烂明媚，艳若霞光。

“还有”

“其实我刚才想说的是，”或许如释重负之后，就连说真话都容易多了，她脸上露出女孩子如花似玉的年纪才独有的单纯笑容，冲台阶上略显单薄的身影挥了挥手：“您人真好！谢谢您洛云帆老师！真的真的谢谢！”

大明星脑子转得飞快，电梯还没有完全到达底层，他就已经想到了好几种不同角度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