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帆懊恼之余，又被激起了强烈的好胜心。

为什么纪疏星可以如此直接地和他表达观点，而他却顾虑重重呢？他隐约觉得自己在这一回合中落了下风。

这不应该。

当然，洛云帆可不会把内心的任何情绪波动摆在明面上尤其是在他此生最大的竞争对手跟前。

毕竟，唯有滴水不漏，才不会落人话柄。

“那么晚了，会吵到你休息的。而且，这附近的酒店常年都有乔装混进来的记者。如果被拍到了……”

洛云帆才刚要准备说“会闹出风波节外生枝”，纪疏星忽然朝前迈了一步，用上了更为强势的姿态，几乎不给商量的余地：

“就算被拍到，解释清楚就好了。我们是一个剧组的主演，晚上想要一起对对台词再正常不过。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

“你是专业的演员，在拍摄期间为了剧本全身心地投入才是敬业的体现，难道还有什么比拍戏更重要的事吗？”

洛云帆被这少有的严厉语调吓了一跳，顿时就有些不敢接话了。他偷偷地瞄了一下大影帝，判断对方是不是在埋怨他的从业态度。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正式和纪疏星合作……无论纪疏星到底对他的演技怎么评价，他都得比往常更小心仔细一些才行。

他和纪疏星在圈内主动接触的次数极少，为数不多在红毯上的难堪时刻都会被媒体们拿着放大镜扣细节

怪就怪在，每一回明明都是纪疏星冷着脸旁若无人般从他跟前走过去不打招呼，却最终一定是他承受的非议和指责更多。

“他如果真的什么都没做，影帝为什么要摆脸色？”

“洛云帆心机深沉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他刚出道的第一部作品就有最佳新人奖，背后没点鬼谁信？毕竟花瓶的演技什么水平诸位心里有数。”

“陪跑三次了，回回都输给同一个人，能来就已经是鼓起毕生勇气了吧。各位留点面子，话说这么难听小心短命。”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俩大咖不合……主办方但凡做个人也不至于安排他俩走在一起。”

“纪疏星摆明了就是不想搭理小丑呀，花瓶再怎么跳也得不到大导演的饼，粉丝还在洗，看了真可怜。”

“jsx粉丝这么恶毒这么自恋的嘛，洛洛主动打招呼只是因为他有素养，你主子在公开场合拿下巴看人，连做人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懂，业务能力再强又有个屁用。”

“路线不同嘛，商业片确实很难获得学院派青睐的呀……劝各位和平一点，没必要争得这么难看。”

“每年颁奖季他们两家不都这样吵翻了天？我以为大家早就习惯了。话又说回来，我倒是觉得今年大概率会是洛云帆得奖，纪疏星那部不太行捏。”

……

或许天才就是更容易享有别人无法奢求的特权吧。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洛云帆从孩童时代开始就已经清楚地知晓这世界有多不公平他每强大一分，就会多拥有一点公平。

尊重和仰望是不能强求的，他得一点点去争取。

而当他同样站在更瞩目更光亮的风暴中心时，矛头自然便会对准他，这么些年来，洛云帆对于大众苛刻的质疑甚至道德绑架早就已经习惯了。再难听的嘲讽和辱骂也不是没有过，多来几次也就适应了。

影帝的高冷和逼格体现在方方面面，除了从不参与宣发和商演，他对自身的绯闻都视若罔闻，更不可能会因为这些和竞争对手闹出来的“芝麻风波”出来公开解释或澄清。很多年来洛云帆都摸不清对方的态度，面对公众和媒体的一边倒的节奏百口莫辩，便也只能采取消极策略，等风头消停一阵子，再嘱咐他的经纪人，尽量避开一切会和纪疏星撞上的公开场合。

自学生时代起，过分优秀的俩人或多或少就已经开始暗中较劲洛云帆是从不主动招惹别人的性格，但也并非好脾气到任人宰割。

他不清楚当年环绕在他周围若有若无的恶意是否有受到纪疏星本人的指使，但他深知，无论耍多少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都是做无用功，唯有在聚光灯下同台较量，他才能光明正大地证明给所有人看

他不会比纪疏星差。

这是他学生时期就明白的道理，在褪去一身青涩和稚嫩，羽翼更加丰满成熟的如今，他更不可能自乱阵脚，被纪疏星牵着鼻子走。

“抱歉。”

于是洛云帆微微低下头来。他摸不准纪疏星的态度，只能慎重地退让一步，再次道歉时，他斟酌着语气，连同姿态都放得更低了：“是我没做好，拖你后腿了，对不起。”

这副不落人话柄，滴水不漏的处事态度令纪疏星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本就不善于表达，在洛云帆跟前拿捏不好轻重，一个不小心似乎还说重了话，凶到了人家。

“洛云帆，我真的不怪你。我只是觉得，我们可以做得更好。”

他在乎这个人，却又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和洛云帆相处，该如何恰如其分地接近他、了解他以至于对方人生中最困难绝望的时间点，他都没能及时伸出援手。过于冷淡，自己会没存在感，过于强硬，洛云帆却又有意无意地避着他这种如林野之中受惊小鹿般的眼神，他在学校里就见过好几次。

“你在顾虑什么，是介意和我私底下对戏这件事本身吗？”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洛云帆有些为难，似乎想要点头，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什么？我根本不在意外界如何点评，”他顿了顿，目光忽地变了个味道：“除非……你是担心虞先生知道了，会不开心？”

“……这和虞先生有什么关系吗？”洛云帆心里一惊，却反应极快地控制住躲闪的眼神，面不改色地将问题还了回去。

纪疏星默默地看着他，一语不发。

“喂喂喂，两位主演，你们俩偷偷摸摸在竹林里摸鱼打混也就罢了，怎么还背着我讲坏话呢？”

虞先生饶有兴致地拨开苍翠竹叶，缓步来到他们身边，他笑盈盈地把一杯温水递给洛云帆：“对投资人再怎么有意见，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说吧，我的大明星？”

“走，到那边去烤烤火慢慢讨论，这里风湿雾重，容易着凉。”

说完，男人大步一迈，无比亲昵自然地揽住洛云帆，理所当然地打断了他二人独处的可能性。

“……”洛云帆趁机借着弯腰下坡的机会把他的手抬开，“虞先生肩不能提手不能扛，走这么湿滑泥泞的路面，当心摔断骨头。”

或许就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一旦远离纪疏星的气场范围后，他就连说起话来都变得轻松了许多，根本不用在意会被人捏着把柄大做文章。

“洛洛，他刚才跟你说什么了，一副凶巴巴的嘴脸，”虞向海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是不是趁着我们不在你身边，好对你施加职场霸凌。”

洛云帆把手腕从他的掌心里抽回来，似笑非笑地扬起眉梢：“我以为像您这样公私不分爱玩潜规则的老板，对待职场霸凌只会推波助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