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你对我的人身安全有责任,这没错吧。”

虞向海恋恋不舍地爬起来,将人一把拉住,“跟我一起走,我怕摔。”

下山时,他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人设顺理成章地维持住了,走到湿滑陡峭的地方,洛云帆果然停住了前进的速度,偶尔还会在虞向海快要“摔”跟头之前,恰到好处地扶他一把。

不枉他五点半点就爬起来准备,才能在夹缝中找到一线和洛云帆独处的机会。

这就和锻炼身体是一个道理,唯有坚持不懈,才能达成所愿!

《迷局》的拍摄进度本就落后,能顺利赶工离不开虞先生的大力赞助和上下打点,审批文件和常规流程几乎未遭遇任何阻碍,剧组才能在延误的情况下依旧回到古都遗址附近取景。

整个幕后团队都对虞向海这位投资人的评价极高。

他身居高位,养尊处优,和剧组同吃同住,从不搞特权主义,也不摆臭架子;他关心进度,注重安全,对每一位员工一视同仁,又对各种繁琐小事亲力亲为,遇到任何问题,都愿意热情提供帮助和支持。

这样的投资人,放在哪个行业都是极为难得的。

连导演的随行助理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这回可算是见识到了!帆哥是咱们业内出了名的敬业谦逊,认真细心,咖位大却从不耍大牌,他能有虞先生这样的老板力挺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纪疏星手里提着一盒热腾腾的麦片等候在化妆镜旁,刚好撞到洛云帆和虞向海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早。”

他眸光闪烁,仿佛有话想说,而虞向海见他杵在这里,全程便环绕在洛云帆身边忙前忙后,一直到开机把人送过去,都根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大影帝,你老东看西看的,就是不看剧本,等会儿临场可别忘词。”

虞向海皮笑肉不笑地挡住他朝里看的视线,嘲讽拉满。

纪疏星也不甘示弱地回敬:“这里是专业拍摄的片场,不欢迎业余人士打扰。虞先生一天到晚都赖在这里,怕是把取景地当度假村了。”

场务管后勤的都是老油条,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全都有数。唯有刚入行不久新人对着满地火药味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在原地多留一秒。

这半个月以来,洛云帆几乎没有怎么落单过,不知是刻意的还是真的太忙了,大影帝寻觅数次未果,好不容易才在拍摄间隙蹲到了人。

镜头师正在调试灯光,导演在和场务交待注意事项,左右无人侧目。纪疏星假装自己忘了带剧本,借着这个正大光明的理由与洛云帆共同阅读同一段对白。

云雾缭绕,细雨如烟,洛云帆一袭翩然白衣长身而立,目光聚焦于手中的剧本。他周身有翠绿竹林掩映,时而垂眸沉思,时而抚唇斜睨……而不远处,流动的山溪似乎就化作了他情绪的载体,一疏一张,一收一放,落泉有节奏敲击着布满苔藓的青石,就如同一行行对白自他口中轻缓地念出来,从白纸上的虚幻变为真实的情感。

风月无边,清雨绵绵真是景也恣意,人也美丽。

影帝下意识放纵了自己赤裸裸的凝视,直到他几乎快要贴上洛云帆之前,对方好像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身边还站了个人。

“开始拍了吗?我这就过去。”洛云帆唇边挂着礼节性的微笑,是往日里温润谦逊有耐心的模样。

和他所扮演的角色有着极为强烈的反差感。

关山越自幼习武,名冠天下,自然心高气傲,性子张扬如火。他爱得热烈而极致,恨得纯粹而分明,即便从来只着一身素色清雅白衣,眉目间灼人耀眼的明艳之色却从不多加收敛,如一柄挑破水墨画卷的唐刀般锋芒毕露,出了鞘便是要见血的。

洛云帆却不同。

洛云帆性格更像流动的、透明的水水看似微弱渺小,正如生命之源本身,脆弱到不可思议,又强大到难以想象,拥有无穷无尽的潜能和韧性。滴水聚海,最终汇聚成这个星球最庞大的力量,这股力量温和坚定,包容万物,不疾不徐,源源不绝,哪怕人世间最锋利险要的棱角,最终都会在流水亘古不变的冲刷下,打磨成最圆润的形状。

这种戏里戏外对于情感的诠释如此之鲜活,又如此之反差,令纪疏星更加深陷其中,越来越不可自拔。

每一次他们共同演绎着那一行行情绪激烈的对白,关山越的热切和主动,与洛云帆的气质微妙地融汇在一起,如同感性和理性的一体两面

它们共生时争锋相对,离开彼此又枯燥乏味。它们对立,却又缺一不可。

《迷局》的前身还只有个大致框架的时候,年仅20岁的纪疏星数不清多少次,在寂静无人的深夜,一点一点勾勒着关山越的轮廓。

直到他在素描本上画完以后,才猛得反应过来

那竟是洛云帆的脸。

是他朝思暮想、日夜描摹的主角。

后来,他才是享誉盛名的大满贯影帝得主纪疏星。

在初出茅庐最青涩的那段时光里,他还偷偷完成过一个不为人知的剧本,写的是一个为洛云帆量身打造的故事。

在十年前,他们二人是Z戏最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毕业典礼上为全校演出的结业舞台剧,纪疏星又编又导,将剧本改了一次又一次、戏服裁剪了一回又一回。

当年洛云帆带的假发是他亲手做的,不合身型的衣裙是他亲手改的。他们排练了一次又一次,宣传的小海报贴满了街头巷尾,如果最后能大获成功,对于还只是表演系学生就能自编自导的纪疏星来说,这将是一次多么前所未有的现象级成功。

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

正式演出的那天,礼堂座无虚席,纪疏星满心期待地站在后台,怀里抱着那件素白的戏服,一直从朝霞初升等到人走茶凉,洛云帆都没有来。

那件戏服上冰冷的纹路,锁扣扎进手指的痛感,时至今日他都忘不掉。

很长一段时间纪疏星都没有再见到洛云帆。

洛云帆在学校时就十分低调,除了学习念书之外几乎没怎么参加过社团活动,他基本独来独往,排练时总是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从来没有人留过他的任何联系方式。

纪疏星更没办法主动去找他。

他和洛云帆没什么交集,唯有屈指可数的排练细节在他脑海中一次又一次被放大,被倒带,时间一长,在没有察觉的时候,对方的一举一动早已刻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新生报道的那一天,个头还没那么高的洛云帆走进校园大门,他只穿了件最朴素的白衬衣和牛仔裤,背着洗旧了的帆布包,沿着中轴线一路走过来,几乎所有人无论老师还是学生,都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朝他的方向看个没完。

方醉雪当初在网上捍卫他的那番话说得一点也没错,Z戏从来不缺俊男美女,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就只有一个洛云帆,从入学第一天起,无论走到哪里,他永远都是聚焦和谈论的正中心。

老天爷赏饭吃,这是与生俱来的巨星气质,怎么都掩不住。

纪疏星在狭窄的通道口不小心撞到了他。

“不好意思,你没事吧。”男孩却抢先一步主动跟他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