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向海一愣,下意识松开了手上的力道。

洛云帆的眼睛下面是再明显不过的泪痕,他才刚一松手,大明星就慌忙往后缩去,如惊弓之鸟般缩成一小团,躲到了沙发角落里,双手紧紧抱着腿,浑身都在抖。

那个动作是如此熟悉。

熟悉到虞向海甚至不需要过多回想,后背都控制不住地发寒。

……该死的!你到底在做什么蠢事!之前明明答应都答应得好好的,说过了不会再强迫他的!

男人如同被冰凉的水兜头一浇,只一瞬间就立刻清醒了过来。

“对不起,洛洛!”他吓得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吓唬你的,对不起……”

然而洛云帆却连碰都不让他碰,虞向海的手只要稍微伸过来一点,他就会控制不住地颤抖,含着泪水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

他用哭腔低吼道:“走开,别碰我!”

那眼泪如同针一样刺痛了虞向海的心,他慌得六神无主,想上去抱住洛云帆好好安慰一番,却又不敢。

“好好好,我走,我马上走!宝贝你记得快洗个热水澡,我这就走了。”

房车的门被男人小心翼翼合上。

……

好几秒过后,洛云帆才缓缓从膝盖里抬起下巴。那双尚还沾着些泪水的眼睛就如平常一样冷静清透,半丝波澜都没有。

就仿佛刚才那些支离破碎的恐惧和慌乱,统统都是幻觉。

他一眨不眨望着门的方向,若有所思盯着看了好半晌。

也不知金主先生是怎么和导演商量的,水里的这场戏最终还是被挪到了后面再拍。

每天在片场,他都锲而不舍地来给洛云帆送午餐,只可惜大明星压根就不买账甚至就连曾经最基本的表面平和都不屑继续维持。

虞向海每天站在洛云帆身后不远,看着他在盒饭里挑挑拣拣地动那么两下筷子,一颗心脏都是悬着的。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让洛云帆吃点东西有多难。

受了那种伤,就算是铁打的人,也不是一时半刻说恢复就恢复的,而洛云帆嘴巴又太挑,剧组的伙食不可能符合他的口味,眼看着这打戏越拍人越清瘦,他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无论虞先生怎么追在他身后试图以各种名义靠近,洛云帆都对那些假借关心旗号送来的“手工”午餐置若罔闻。

甚至,已经“失去”了那段所谓污点时光的记忆,他就连这些便当是虞向海亲手所做这一点都不肯相信。

虞先生眼巴巴靠过来,近乎是放下身段求他:“洛洛,你吃一点,就多吃一口,好吗?”

他不知道自己曾经失去了一个孩子,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他看起来,就好像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段相拥而眠的时光,每一天,洛云帆吃的每一样东西,都是虞先生亲自去超市买回来,再亲自站在厨房里一点点做好的。

“离我远点,你是没事情做吗?”

然而现在,大明星就连和他冷冰冰说一句话都嫌弃。

洛云帆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虞向海的耐心竟然还可以磨到这种地步。这个劣迹斑斑的男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正在一点点丧失主控权,而对洛云帆来说,这种暂时占据上风的感觉似乎很好好到他每天走出房门,都会忍不住享受一下可以自由自在呼吸的感觉。

他和影帝的对手戏非常多,而为了酝酿戏感,洛云帆在片场也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用一种异常炽热的眼神看纪疏星。

毕竟《迷局》里打从一开始,就是关山越主动向祝星岚释放好感的。

虽然那天晚上的“对戏”小插曲让他在影帝跟前仍旧有些不太好意思,但无论如何,洛云帆一直以来都是最专业敬业的演员,他不会允许自己的私人情绪影响电影的拍摄进度。

“来来来,灯光准备好,五四三二一,Action!”

……

“关山越,你……你疯了吗?!”

书生那张极少有什么情绪起伏的冰山面容几欲绷不住,忍了又忍,还是劝道:“此等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若是有朝一日传到圣上面前,引来龙颜大怒,纵然你有翻天覆地的本领,也恐自身难保!”

“是啊,如今大周民不潦生,百姓日日夜夜活在水深火热中,死的死逃的逃,尸横遍野万千性命,竟然还比不上九五至尊龙颜一怒。”

关山越讽刺一笑,锋芒毕露的长剑却随意在手中挽了个剑花。

“我来问你究竟是皇家的威严和脸面要紧,还是这天下黎民百姓的性命重要?”

“这些狗官,坐收人间供养,却又高高在上,这也不管那也不管,本该庇佑一方太平,却榨取赋税鱼肉百姓,普天之下数不清的人饿着肚子,皇宫里却是一派歌舞升平酒肉满堂。‘为官先为民’…哈哈,如今想来,真是可笑至极。”

“…贪赃枉法之流纵然该罚,可自古天子君威浩荡,庶民本就该归顺于朝廷,如今却因你而滋生二心,这大小祸事追究下来,顺水推舟的也便算在了你的头上。你行事总是这般张扬,我只怕……”祝星岚极少在他跟前如此忧虑的语调。也不知他是不是喝醉了。

关山越嗤笑一声,不以为意。

他摇了摇空荡荡的酒杯,倒也懒得斟酒,索性直接抱着那偌大的酒坛仰头海灌。

“哼,穷酸书生念书都念傻了吧。你少给我讲那些是是非非的大道理。我只知自古官字上下两个口,正事不做,屁话一堆。”

直喝道一滴不剩,关教主便把酒坛往地上一摔,趔趄了几步没能站稳,倒被他口中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给稳稳扶在怀里。

这太近了……

祝星岚的呼吸一窒。

近在咫尺的这双唇比平时还更湿润,吐字时散发着清冽甘醇的酒香,在月色下莫名透着抹霜霞般明晃晃的色泽,叫祝星岚一刻也不敢多看。

“你喝醉了。”他压抑着周身那股不该冒出来的燥热感,不得不心虚地移开目光。

“你才醉呢,你知道我是谁吗…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关山越……我若是醉了,你不刚好可以趁此机会一刀杀了我,拿我的人头去和狗朝廷换那十万两黄金那样,岂不是比你寒窗苦读数十载出人头地来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