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食铺子卖肉食的越界行为,特别是客人们还拿来酒肆里“打脸”,云来掌柜颇有些不悦,但对着客人是不能发火的,对着沈记一个小娘子……罢了,让人去买些来尝尝。

果真!云来掌柜也得承认,确实好。从来也没见有人把豕肉做得这般好的,丰腴软嫩不腻口,样子也漂亮,完全可以上得大席面。

云来掌柜让酒肆的庖厨仿制,然而有些诀窍,若没人告诉,靠自己还真摸索不出来。庖厨做出来的,总少那么点劲儿。

沈韶光还不知道自己犯了行业忌讳,点了别人眼,正指导阿圆切狮子头用的肉馅儿。

做狮子头的肉颇有讲究,五五分的肥瘦肉,亦或四六、六·四,汪曾祺先生说可以肥七瘦三,而梁实秋老先生则认为“七分瘦三分肥”最合适,沈韶光是中庸派,认为大吃货袁枚说的“肥瘦各半”更好。

切更讲究,先剔除筋络,然后挨着刀切碎丁,略斩剁此即最关键的“多切少斩”。切得块儿太大,或者剁成肉泥都不行。

阿圆的肉切得不错,劲儿大,颇有耐心,关键她有兴趣啊。假以时日,或许也能成为一个好厨子。

切完肉,剩下的工序还得沈韶光自己来。手上沾芡粉,把肉抟成大圆子肉里不能加芡粉,不然口感黏糊,然后下锅炸制成型,再隔水蒸上一个时辰。

这样做出来的狮子头,其嫩如豆腐。

天渐渐凉了,又因为自家食店地方小,没地方让食客们堂食,所以沈韶光卖的多是这样费火候、热气腾腾的蒸炖菜当然也因为这些是后世名菜,经过百年验证,更容易打响名头。

有了玛瑙肉、狮子头,沈韶光琢磨着要不要再上坛子鸡,又惦记着天再凉一点,就可以腌火腿了。回头借火腿的味道炖豆腐炖白菜、蒸鸭子蒸鱼,或者干脆蜜汁火腿、老酒火腿……啧!啧!

这样软烂丰腴的蒸炖菜,不只适合天气,更适合老年人的胃口比如住在延康坊的礼部尚书李悦。

李悦花甲之年,十几年前就是礼部尚书,后来左迁去江南做了两任刺史,去年回来,接着当他的尚书,前阵子又加了同平章事,政事堂四位宰相里有他一个。

老李相公最是风雅的一个人,听说早年也曾激进,得罪过不少权贵,宦海沉浮,几起几落,后来性子平和恬淡了,便多寄情于山水歌诗、女乐酒食之中。

延康坊便在崇贤坊边儿上,老李相公的家仆因为主翁的爱好,时常到处寻摸好吃的,然后便寻摸到了沈韶光这儿。

从玉尖面到各式花糕到玛瑙肉,再到最近的狮子头,都很适老相公的口。李家仆役时不常便要跑崇贤坊。便是请客,沈记食铺的肉和圆子也摆在席面上。

李相公还专门点出来,可见是真心认为好:“寿仁、安然,都尝一尝这玛瑙肉。”

京兆白府尹论年纪,只比李悦小几岁,论官职,也只低一品,却对这位相公很是恭敬,当下品了品,笑着点头,“胭脂玛瑙色,口颊齿生香,名字取得妙!相公家的私菜果真妙不可言。”

李相公笑道:“却不是我家私厨。二位再尝尝这狮子头。”

还没吃,白府尹已经笑了,“好威武名字!”学着李悦用羹勺舀一块放在口中,面露异色,“这般鲜嫩!”

李相公又问林晏,“安然尝着如何?”

林晏微笑道:“下官也觉得甚好。”

“这却是从你们坊一家食肆买的。安然没吃过吗?”

林晏拿帕子拭拭嘴:“确实不曾吃过。”这般精致……倒与那灌汤玉尖面一脉相承。

白府尹笑道:“崇贤美食多!我们衙署里,年轻人晨间都吃崇贤的鸡子煎饼,我尝过一回,滋味不错。”

李相公笑着看林晏,打趣道:“某可想不出来安然捧着煎饼吃的样子。”

林晏嘴角弯起,并没解释什么。

白府尹却笑道:“安然却不在此列。共事这么久,下官还没见安然有毛躁的时候。”

李相公微叹,“安然风度,如当年”突然刹住口,掩饰地喝口酒,笑道,“不妨让桃蕊舞一段《春莺啭》,春奴琵琶伴之,以答谢二位救命之恩?”

李悦爱姬桃蕊、春奴去曲江游玩,惊了马,恰京兆的几个衙差经过把二女救下,今日李相公便专为这事设宴感谢。

二女上堂来,先谢过京兆两位官员的救命之恩虽然他们当时根本不在场,然后便歌舞起来。

有酒有乐,岂能无诗词?

“粉面翠眉,檀唇一点,胭脂色……花钿委地,腰肢酥软,娇无力……”

听着两位老上司的词,林晏抿一口酒,把小盘里的玛瑙肉吃掉,怎么感觉这词像是咏这块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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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子头的做法参照网上,也参照梁实秋、汪曾祺两位先生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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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店也卖酒

沈韶光带着木匠来店里丈量,费尽心机要榨出这十几平米的最大价值。

原来几张食案是课桌式摆放,沈韶光突然想起前世在家装论坛看到的小户型中吧台代替餐桌的设计,在店里溜达比量了一阵子,便决定让木匠做几张通整面墙壁的长条桌案,有点类似后代的吧台,只是更低矮。

座位多了,一地的胡凳恐怕会显得乱,那便地面铺篾席,胡凳一律换成蒲团。烛台、装饰盆栽之类能上墙的都上墙……

不是什么大工程,不过三五天便拾掇好了。白墙壁,原木色长桌案列于两墙,另有两张短食案摆在中间,长短错落着,倒也并不显得很拥挤。地上棕色篾席,缃色蒲团,一面墙高处镶嵌隔板,板上摆着白瓷罐,罐里养着兰草、茉莉之类,大片的白、深深浅浅的棕、一点点绿,居然颇有两分文艺的美感或许另一面墙可以挂幅字画?留白亦可。

沈韶光拍拍手上的土,颇自得地问阿圆:“如何?”

阿圆点头:“若是再大些就更好了。”

沈韶光咬牙,照着憨丫头的脑袋使劲摁一下,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是越来越厉害了!

又恨恨地立志,总有一天,爷要开这长安城最大的酒楼,几百平的大堂,几十个包间,大堂中间专门空一块地方耍百戏,吞刀、缘竿、钻火圈,胡旋、柘枝、剑器浑脱,一个都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