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轻咳一声,到底没好意思接受她的还礼。
沈韶光却越发地来劲儿,杏目一转,小声嘟囔:“又不是‘与子同泽’……”
泽者,内衣也。林晏实在不知道说她什么好,待要绷起脸,她已经眯眼笑了起来。
“阿晏,我们一起玩掷骰子吧?”沈韶光抓起榻上婢子们之前玩的筛子,笑问。
林晏自然无有不从。
两人选最简单的玩法儿,比点数大小,三局两胜,输者或者一诗一词、或者唱个曲子、或者讲个笑话,皆可。
沈韶光叶子牌打得极好,但掷骰子本事却很一般,林晏也不精于此道,两个人纯靠运气。
然而今天沈韶光的赌运实在差,总是输,总是输。在讲了四五个故事,又唱了一个小调之后,沈韶光眼看掷出的又是个“幺”,便耍起了赖皮,“不玩了!不玩了!”
林晏笑起来。
沈韶光觉得林少尹长这么大没娶上媳妇是有道理的,也就是自己心大量宽吧……
阿青端上两碗汤圆来,给沈韶光解了围。
小小的碗里只有几个汤圆,却颜色不一,吃起来,馅儿也不一样。黄米皮儿的里面是甜豆沙,糯米皮儿的里面是鲜肉,掺了绿豆的皮子里面包的是桂花卤,加了紫苏的皮子里包的黑芝麻馅儿。
这样的冬夜,吃这样一碗又香又甜的汤圆,再喝两口汤,肚子里很是舒泰。
漱完口,沈韶光歪在隐囊上,一只手把玩筛子,对刚净过手进来的林晏笑道:“我刚才是不是还欠你一局?”
林晏笑着点头。
“应应景儿,说个灯谜吧。”沈韶光清清嗓子,“谜面是两个肉汤圆成亲。”
林晏笑着皱一下眉。
“猜不出?”沈韶光流氓一笑,对他招手,“我告诉你。”
林晏走到她坐的榻边儿。
沈韶光坐直身子,轻笑道:“谜底是两个肉丸。”
林晏抿抿嘴,沈韶光已哈哈哈地歪回了隐囊上。
看了她片刻,林晏欺身过来,压在她身上,一只手搂上纤腰,一只手放在她脑后。
看着近在眼前的俊脸,沈韶光颇有些愣怔,她本来只是闹着玩儿的。
“乖,闭眼。”说着林晏已用自己的唇覆上了她的唇。
沈韶光很乖地闭上眼睛,手攀上他的脖子。
过了好一会儿,林晏有些喘·息地停住,又过了一会子,才稳住心神,看着怀里娇媚的小娘子,想想遥远的夏天,心里悔得厉害,其实当初找员外郎沈朴代行六礼也很好啊,洛阳离着多么近,那样就可以选个春天的吉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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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圆结婚的谜语原自一个很多年前饺子结婚的小段子饺子/肉汤圆脱了衣服,成了肉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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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客人
过完了上元节, 不知是不是沈韶光的错觉, 好像全城一起进入了考试月。东市分店毗邻崇仁坊这种士子扎堆儿的地方, 每天店里客人们讨论的都是即将到来的礼部试和紧随其后的吏部铨选。
有皇帝诗作的第二版诗集已经摆放了出来,果然如沈韶光和邵杰预想的,“卖”得很火爆。毕竟读书人中“孔乙己”还是少的, 大多数都采用正规途径, 要么也留下诗文,要么凑够消费额度。看账簿子时,沈韶光看到不少最后再凑一两样小菜或者糕点的算一算, 都是为了这诗集子, 让沈韶光想起前世双十一凑购物券的经历。
沈记也顺势推出了各种科考主题的大席小宴, 金榜题名宴、步步高升宴、春风得意宴……菜名也又吉祥又雅致,一品豆腐,金玉满堂、诗书传家、紫袍羹, 承恩卷、文德糕,反正道道挠的都是读书人的痒痒肉儿。①
不但如此,沈记还推出了预定“烧尾宴”活动。所谓“烧尾宴”者, 乃是士子登科或者官员升迁时举办的宴席。据说鲤鱼跃龙门时, 非天火烧掉其尾而不得过, “烧尾”便是这些登科或升迁的士子们庆祝烧掉了尾巴、跃过了龙门的意思。②
士子们考中了,曲江赋诗、雁塔题名是官家给的荣耀, 是个群体活动, 办烧尾宴则是自家的得意, 自己是绝对的主角, 故而这“烧尾宴”在读书人的心目中是极其重要的一环。
沈记提前推出预定“烧尾宴”,也有预祝客人登科之意,要求交的预定金又很少,过后还能退,不少人便是为博个好彩头儿,也订上两桌。
随着大考越来越近,士子们压力也越来越大,酒肆里也越来越喧嚣。有踌躇满志者,有忐忑不安者,有郁郁寡欢者,有状如疯癫者,有人梦幻般地畅想,有人酒都喝不下去,有人破罐破摔喝醉拉倒,有人喝醉了又哭又唱又作诗……
鉴于大家的精神状态,东市沈记专门加强了安保,增派了好几个身高体壮的伙计,好在一直也没用上沈韶光是个颇为佛系的酒肆老板,哭一哭唱一唱有什么的?压力大,还不兴人家发泄一下了?只要不打·砸·抢就行。
对这些大哭的士子,一般都是管事带着跑堂去给送上醒酒汤和热手巾把子,于是秦管事在士子中收获了很不错的人望。有士子专门给秦管事写诗,“前路何多艰,涕泪沾衣裳,感君殷殷意,布巾与酸汤,雁塔如有幸,复来谢秦郎。”
暖男秦管事:“郎君莫要想太多,轻装上阵,倒能考得更好些。”随口把自己刚当东市沈记酒肆管事时小娘子劝自己的话贩卖了出来。
士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搂住秦管事的肩膀,“轻装上阵……秦郎君所言极是啊!”
秦管事赶忙扶住他,“郎君小心,小心……”
这些士子们多眼高于顶,秦管事原先何曾与他们这样亲近过,起初颇为惶恐,后来也就习惯了,读书人也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