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1 / 1)

她一个人在卧室里坐了一会,总觉得哪里不舒服,又跑到客厅,用固话分别给娄老太太,梁太等长辈电话拜年,先说了自己很想念他们,又说今年留在烊京很惋惜,最后陪着长辈们唠家常,说些笑话,直到对面显然忙碌起来,她才依依不舍地道了别。

长辈们打完招呼,黎宝因又给公馆的谢叔婉和姚铭羽各去了一通电话,得知陆莲珠,冯轻漪,茅景申他们给自己送了不少新年贺礼,什么笔墨纸砚啊,从国外淘来的古董物件啊,还有专程给伊万做的逗猫棒啊,她又一一回复过去,纷纷表示自己非常喜欢,又说自己也准备了礼物,已经托谢叔婉送出,务必要第一个拆开。

吵吵嚷嚷半日,欢声笑语塞满了整个公寓,黎宝因讲到最后嗓子都有些哑了,疼得直含了好几个润喉片。

等到良宸这边的时候,她干脆歪在沙发上,只懒洋洋地道了句:“过年好。”

良宸开口就怼她一句,不过这人还算有良心,知道她也是强装镇定,于是嘴硬心软地劝说,“你顶多就是个投资人,凡事都有我和底下人盯着,赔了我想办法还给,你好好过年,不用忧心。”

黎宝因也没好气道:“我才懒得管你!我这儿灯红酒绿,银山玉海的,热闹得不得了!给你打电话只是为了监工,少自作多情。”

两人不免又斗起嘴来,黎宝因听到外面总有人找良宸,心里也知道她事务繁忙,于是借口说自己要去跳舞,草草挂了电话。

公寓里一下就安静下来,四四方方的盒子笼罩在头顶,特别像一座墓。

黎宝因坐在沙发上,朝着上沪的方向发了会呆,然后走到书房,就着裕梦梁早上写对联剩下的墨汁,回忆着抄了半册的《地藏菩萨本愿经》。

每逢过年,黎宝因的心情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新年总是承载着数不尽的释然与希冀的。可偏偏,她的亲人都离散在新年里,哪怕是伤心,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有些情感,越是压抑时久,越爱兴风作浪。

看着手边半指厚一沓默好的经文,黎宝因慢慢停下笔,想要找东西把它们保存起来,自己这边一无所获,她不得不到裕梦梁的桌前找寻。

拉开书桌倒数第二层的抽屉,黎宝因扫一眼,习惯性又要合上,就看到内侧晃过的满满当当的信件。

她心头微颤,犹豫再三,还是蹲身将抽屉彻底打开。

熟悉的字迹落在眼前,从端正拘谨到随意挥洒,从她到公馆的第一年到去年五月份,她曾经写下这些信件时的场景纷沓而至,就像把时光聚拢过来,一次性砸在她面前。

她都有些惊讶,原来自己给裕梦梁回过这么多封信吗?哦,不……准确来说,是裕梦梁居然给自己写过这么多信。

因为她从来都是只回信,主动写的信件,除了那一年弄丢的那封,都被她存起来了,从未寄出。

虽然是自己信,但毕竟也是裕梦梁的私人物品,黎宝因想了想,还是双手握住抽屉把手,暗暗使劲想要关上,结果抽屉一震动,原本高高一摞的信封突然就倾塌过来,露出其中一封看起来格外邋遢的信。

她下意识拿起信封前后翻看,和其他信件似乎没有两样,只是封皮上的字迹几乎都被污渍覆盖,像是在污水里被泡过,又被人踩踏过几次。

黎宝因自己也有些好奇。裕梦梁绝对不会这么不爱惜东西,甚至于,他其实有挺重的洁癖,所以这封信一定有什么特别的。

她慢慢抽出里面信纸,看到开头第一句话,记忆复苏的同时,心脏也跟着酸楚了一下。

那时她刚上高一,裕梦梁托姚铭羽带过来一份生日礼物,当时她因为裕梦梁不回上沪过年有些生气,礼物过了一阵子才被打开。

那是他得知她喜欢音乐后,专程为她留意而买到的MiniDisc,礼物里附带一张纸条,纸条上写:

「世界很吵挑着听听」

她当时有感而发,趴在宿舍那张逼仄又昏暗的小床上,打着小台灯,洋洋洒洒写了两页零三行的信。

要不是信此刻就在眼前,里面的内容她早就不记得了,那是她第一次主动写信,写得很紧张,寄得也很冲动,自然了,结局也颇为倒霉。

她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盼到回信,直到她在被茅景申连累,被迫叫家长时,从天而降的裕梦梁才告诉她,他从未收到信件。

或许是她写错了地址,或是她寄的时候弄错了邮政编码,或是一场意外,一场风雨。

总之,她原以为那封信就此丢失,如同她的少女情愫一般,再也不会回来。

但此刻,污迹斑斑的信封就躺在手心,它有些肮脏,但同样,又被人珍藏。

黎宝因心里有

些发酸,又忍不住想要发笑。

这封信其实也没多要紧,可裕梦梁却不辞辛苦地把它找了回来,他干嘛要对她这么用心呢?如果他对自己差一点,她也不会越来越贪心。

譬如,现在,她就很难过。

她奔波了一千多公里来到烊京,可他却把她留在这里,连句像样的解释都没有。

黎宝因无力地蹲在地上,脑袋埋在手臂深处,就像是把自己装进一个失去五感的匣子,她紧闭双眼,屏住呼吸,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大口喘气,直到眼眶里的雾气退散。

那封信,最终还是被黎宝因放回了原地,她重新把整沓信整理好,然后慢慢合上了抽屉。

夜色已深,裕梦梁一早就定下的年夜饭也被服务人员送了过来,黎宝因收好经文,张罗着在餐厅布好。

她孤零零地坐在胡桃木的椅子上,机械式的把每样菜挨个吃了一口,说来也怪,她平时那么喜欢吃的菜肴,今天没有任何限制地摆在面前,没有人会让她节制,也没有人会说她挑食,可现在,她却味如嚼蜡。

吃完饭,黎宝因就把公寓里的灯全都关了,她坐在楼梯口的地毯上,拿着打火机一下一下地打着焰火,橙黄色的火焰跳跃着,没给人一点温暖,只让人觉得忌惮。

裕梦梁现在在做什么呢?和家人其乐融融的吃年夜饭?被长辈夸奖,晚辈恭维?还是高居座上,跟她一样在黑夜里无聊至极。

唉。

早知道,就不故意装大方了。

兴许她死缠烂打,裕梦梁就会带她一起走呢?不管是去哪里,上刀山下火海,她想,她都会很高兴的。

“逞强的小孩活该没糖吃啊。”

她笑着说给自己听,“不长记性。”

“咔哒”声再次落下,黑暗瞬间扑面而来,黎宝因坐在楼梯上静了好一会,掏出兜里的手机又看了两眼。

虽说裕梦梁曾承诺过,她可以随时打电话给他,但黎宝因其实一直都不太敢。

一方面是不愿意轻易打扰他,另一方面她也很怕被拒绝,更不晓得拨通之后,该说些什么……

在这方面,她深受裕梦梁影响,乐于写信,多过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