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1 / 1)

所以自那之后他便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乖乖披上一层单纯无害的温柔假面,如鱼得水地在各种人群里自如穿梭。

因为不在乎他们,所以也不会再生气难过。

如同不会有人在意他的感受,他也不必去理睬旁人的眼光与想法。

就这么披着一层皮,时间久了就脱不下来了,久到自己都快忘记,直到这层皮被闻简知一点点地撕下来,露出他血肉模糊的真实本相。

他的血肉早在这张假皮下腐烂了,化成水,骨髓被密密麻麻的成群虫子掏空,骨头成了纸壳子,一碰就碎。

也许他和闻简知半斤八两。

他不该指责闻简知在装,因为他自己也在装。

装了这么多年,装成让所有人都喜欢的模样,却心里门清,世上没有人会真心喜欢他。

他不相信。

因为心存不该有的期冀而吃过的亏还不够多吗。

闻简知现在不就是他的又一个教训?

曲音试图推开环在腰间上的手臂,无奈不管他怎么挣扎,都丝毫敌不过闻简知的力气,挣了半天除了把自己挣得气喘吁吁外,没有任何成效。

他只能被迫用这么一个姿势仰视着闻简知,姿态弱势,话却强硬:“今晚上你住在这里。”

“我会和你妈联系,这几天你就待在这里等她过来接你就行。反正这里也是你租下来的屋子,住在这里你会更习惯。”

曲音又推了他胸膛几下,跟推了堵墙似的纹丝不动,曲音自认自己的力气不算小,可在闻简知面前却如蚍蜉撼树。明明同是男人,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地压制住,难免让他自尊心有点受挫。

明明事情都已经暴露了,闻简知却还在装傻不肯承认。一想到自己被他耍得团团转,曲音气不过,想也没想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松手!”

两人离得近,这巴掌打过去没多少力气,力道不算重,声音却清脆,曲音被这声吓一跳,手举在半空中忘了放。

他心里忐忑不安,面上却只能强装镇定。

闻简知脸都没动一下,生生受了这一巴掌,却笑了。见他笑,曲音背上发凉,刚碰过闻简知的手掌心针扎一样地麻痒。

“你要把我送走。”闻简知终于出声,他没有质问曲音为什么打他,而是问了他最关心的一个问题,“为什么不要我?”

愤怒,惊惧,在此刻化成深深的无力。

“送走?”曲音道,“怎么能说是送走?闻简知,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照顾你不是我的责任,我只是个无关痛痒的外人。你本来就不该在我身边,不该在我面前,你要回到你该回的地方去,去你家人身边。”

闻简知默默盯着他,曲音继续说下去:“你如果一辈子想不起来,我难道还要照顾你一辈子吗?”

这句话后,闻简知很快有了反应:“为什么不能?”他不解道,“我们在交往,我们是天底下最亲密的人,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的。”

这话直白,却也幼稚。

“最亲密的人?”曲音笑出声,瞟了眼不远处地板上四分五裂的电脑,道,“最亲密的人会做出这样可怕的事吗。”

疯子,闻简知是个疯子。

他压根就不正常,和这种人要怎么沟通?疯子有疯子的思考方式和行为逻辑,苦口婆心讲一堆大道理,他能听进去才有鬼。

疯子是改不了的。

曲音哪怕把自己嘴皮子说破,闻简知还是自有他的一套法则。

“够了。”

曲音放弃了无谓的挣扎,他垂下脑袋,瘦削的背脊似柳枝般弯下,佝偻着,仿若快拦腰折断。

“你玩够了吧?”

“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想要什么,现在和我说清楚。我们把话挑明,别再浪费时间了。”曲音认命一般地喃喃道,“能给的我都给你,给了你之后……就别再纠缠我了。我们到此为止,好不好。”

他因为低着头的缘故,看不到闻简知的脸,四周诡异地寂静下来,静到连闻简知的呼吸声都听不到。许久之后,闻简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没了以往的柔情蜜意,只余寒潭般刺骨阴冷:“到此为止?”

闻简知手掌按在他后腰,微微一使力,将曲音弯下去的腰复又按直。他挑起曲音的下巴,凝视着他的脸庞。

指腹轻柔地刮过曲音的脸颊,眉梢,眼角,闻简知说:“要怎么到此为止?”

他将曲音紧紧搂在怀中,下巴搁在曲音头顶上,摩挲着他细软的发。

“你不是说过吗,永远不会离开我,死也不会。”

曲音:“……”

那只是随口说的讨好他的话,连戏言都算不得,怎么偏偏像诅咒一样刻在他的骨子里,梦魇似的忘不掉。

曲音五指紧握,推拒着闻简知的胸膛,推不动,只能抓紧了他胸口处的衣服,救命稻草般用力攥着,他抬起头,说:“我错了,闻简知,是我错了。”

闻简知眨了眨眼,好似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道歉是何意。

曲音口舌发干,在他的注视下又再次开口:“我自问和你认识之后没有亏待过你,你就看在我照顾你许久的份儿上,”曲音指节蜷了蜷,道,“和我分手吧。”

话出了口,覆水难收,屋中无灯,曲音看不太清闻简知的表情,只能隐隐看到他扯成一条冷硬直线的唇角。

卡在腰间的手臂蛇尾一样越缠越紧,曲音被勒得发出一声痛呼,他没有再开口,他在等闻简知的回答。

“分手……”良久之后,闻简知反问,“分手?”

“……”曲音嘴唇张了张,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分明闻简知只是简单重复着这两个字,却让曲音一颗心沉了又沉,生出扎根在血肉中往外蔓延爬行的恐惧。

朦胧夜色中,他望见闻简知翕动开合的嘴唇:“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明明说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