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云?Z的神态比从前要从容得多了,嘴角时时都带着笑,与祝云?u记忆中的模样大不相同:“挺好的,去了外头才真正知道这个天下到底有多大,能亲眼瞧一瞧也是幸事,何况我现在有爵位、有孩子,万事不愁,做做海上生意,高兴的时候还能出海去看看,过得快哉得很。”
见他面色红润,谈笑间顾盼神飞,祝云?u便知他说的不是假话,他的兄长这些年过得很好,这就够了。
几句说笑后,多年未见的那一点隔阂便一扫而空,他们本就是最亲密的兄弟,并不会因为时间和距离的阻隔而变得生疏。
祝云?Z尝了一口搁在点心盘里的果子,感慨道:“这宫中点心果子的味道,当真是久违了,元宝还没尝过这口的,那小馋猫肯定喜欢。”
祝云?u淡笑:“回头你带些去给他就是了,要不干脆明日就带他进宫来,让我见见吧?”
祝云?Z笑着应下,顺口问道:“你登基也有二载了,怎还未大婚立后?这事可拖不得,后继有人大位才能稳固。”
祝云?u嘴角的笑凝滞了一瞬,轻描淡写道:“这事不急……还不到时候。”
祝云?Z轻蹙起眉,凝视着他的眼睛:“阿?u,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昨日他刚到京,就先见到了淑和大长公主,姑侄俩聊了许久,大长公主提起祝云?u一直唉声叹气,说他这些年过得苦,登基之后也没松快过,性子变了许多,要他多开导开导他这个弟弟。祝云?Z原本半信半疑,今日见到了人,才真正明白了大长公主说的变了许多到底是什么意思。
从前他这个弟弟一贯是机灵闹腾的,大大咧咧甚至没心没肺,是这个皇宫里最无忧无虑天真烂漫之人,哪里会像如今这样,虽极力隐藏,眉宇间纠结着挥之不去的却尽是忧思和愁绪,若说是因为政事所累,可如今朝中奸佞已除,大权在握,他却似乎依旧高兴不起来。
“……没有,乱党都平定了,还能有什么难事。”
祝云?u眼神飘忽,言语间满是踌躇,祝云?Z哪里肯信:“阿?u,从小到大,你在我面前几时撒谎成功过?”
祝云?u轻抿起了唇角,无言以对,祝云?Z安静地看着他,片刻后忽然问道:“那个昭王,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祝云?u的眸光闪了闪:“他弄权擅专、把持朝政,依律处置就是了。”
祝云?Z喝着茶,慢慢说道:“依我看,他敢软禁皇帝、图谋不轨,斩首都便宜他了,合该五马分尸、凌迟处死。”
祝云?u微怔:“他没有软禁我,那只是我做的一场戏而已,何况当初他也算是拥立有功……”
“看在天下臣民眼中,他就是试图软禁陛下谋反未果,当初纵有天大的功劳,也死不足惜。”
祝云?u无意地咬住唇,嗫嚅着说不出话来,祝云?Z放下手中茶杯,一声叹息:“阿?u,你是舍不得他吗?”
“……我没有。”
“你有,”祝云?Z笃定道,“你的眼神告诉我,你舍不得。”
祝云?u慢慢红了眼眶:“我不想的……”
祝云?Z的双眉蹙得更紧了些:“当初你寄给我的那些信中从未有提到过梁祯这个人,后来却突然说是他助你登上了帝位,我一直很好奇,他为何要帮你,他的身份……”
“不是,他不是,是先帝弄错了。”祝云?u苦笑着将梁祯的身世说了一遍,在祝云?Z来之前他一直犹豫要不要把真相告诉他,被兄长知道他们的父皇其实只把他当成一个搞错了的私生子的垫脚石,想必很不好受,只是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兄长理应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
祝云?Z听罢有片刻的恍然,面上却并无失落之色:“其实我早猜到了,只是没想到到头来竟然是先帝弄错了,认了仇人做亲子,也算是报应吧……只是如此一来,梁祯他更不应当帮你才是,他当初又为何要选择助你上位?”
祝云?u低了头,沉默良久,哑声道:“我与他做交易,他助我得到帝位,我……做他的禁脔。”
祝云?Z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拳捶在了桌子上:“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得选择了,只有他能帮我,没有他我根本坐不上这个位置……”
祝云?Z猛地站起了身,气急败坏地来回踱了两步,上前去用力扣住了祝云?u的肩膀:“你看着我!你告诉我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我是要你去争这个皇位,可我没叫你选择这样的法子!实在不行你也假死离开,我一样可以把你救出来,你又为何非要这么作践自己?!”
“没用的,”祝云?u流着泪望着他,“哥,你明知道我若是得不到皇位,我们两个就都没有活路了,谁都容不下我们,尤其是你,便是定国公他也护不住你的。”
“若是要你用这样的方式来救我,我宁愿死了算了!”祝云?Z又气又恼,视线下移,落在祝云?u的腹部,双瞳狠狠一缩。
方才他并未多留意,这会儿才猛然意识到祝云?u的身形和走路的姿态都有些怪异,旁的人也许看不出来,可他亲身生过两个孩子,怎会不知那意味着什么:“你的肚子……”
祝云?u别开了目光,见他默认了,祝云?Z彻底愣住,半晌之后颓然坐了下去,连气都气不起来了,红了双目:“是他强迫你的吗?”
祝云?u咬紧了牙关不答,祝云?Z抬手,狠狠一巴掌扇上了自己的脸:“是我错了,早知这样,当初我就该带着你一起走,我为什么要叫你去争,我到底都做了什么?”
他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早知道得到这个皇位要逼着祝云?u付出这样的代价,说什么他都不会同意。
这些年祝云?u给他的来信中多半报喜不报忧,遇到什么难处总是往轻里说,甚至不说,他虽知道祝云?u一个人在京里必定举步维艰,却不曾想他会这难。
“哥你不必如此,”祝云?u慌乱地握住了祝云?Z的手,制止住他过激的举动,“我不后悔,现在这样不挺好吗?我当上皇帝了,该死的人都死了,梁祯他下了狱,再不能拿我怎么样了。”
祝云?Z抬眼瞪向他:“那你为何还不舍得杀了他?!”
祝云?u的目光微凝,低声喃喃:“不会的……我会处置了他的。”
一直到黄昏,祝云?Z才从宫里出来,在宫门口等了他许久的贺怀翎见他神情狼狈还红了眼睛,上前去握住了他的手:“怎么了?”
祝云?Z猛地抽出了他别在腰间的佩剑,发泄一般冲着面前的宫墙胡乱刺了十几剑。
待到他宣泄够了,贺怀翎才从身后拥住他的肩膀,将他手中的剑抽走,祝云?Z咬牙切齿:“那个畜生被押在哪里?我现在就要去剁了他!”
贺怀翎将佩剑插回腰间,拉着他上了马车:“边走边说吧。”
回府的一路上,无论贺怀翎问什么,祝云?Z都只翻来覆去不停地咒骂梁祯,贺怀翎无奈提醒他:“昭王自有陛下处置,可依我看,陛下未必就当真想要他死。”
祝云?Z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少胡言乱语!”
贺怀翎摇了摇头,回想起那日在甘霖宫,梁祯被押下去时皇帝那个难以言说的眼神,叹道:“当局者迷罢了。”
第四十四章作茧自缚
第二日一早,祝云?Z便再次进了宫,他进门时,方太医正在给祝云?u例行诊脉,祝云?Z抱臂在旁盯着,担忧问道:“陛下如何了?”
老太医是认得祝云?Z的,对着他比梁祯还要小心翼翼些,仔仔细细地将祝云?u的身体状况与他说了一遍,当听到说祝云?u气血虚恐有早产之虞时,祝云?Z的双眉立时紧蹙了起来,而祝云?u却连眼睛都未多抬一下,苍白的脸上看不出过多的表情,似已习以为常。
太医退下后,祝云?u便又提了笔想要批阅奏疏,之前为了做戏许久未理朝政,如今积压的政事不知凡几,都等着他拿主意,再耽搁不得了。
祝云?Z直接将他手中的奏疏抽走,扔到一旁,冲高安示意:“全部送去内阁,就说陛下身体抱恙,让他们看着办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