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们当中尚有康定山的耳目,或是对局势心存观望、随时有可能倒戈之人,只怕会抢先下手,拿我等头颅,向康定山献功”
这也是魏叔易未曾提早向安东都护府透露行踪的原因。
在如今这局面混杂的边境,他无法轻信任何人。
他们纵有数百禁军随护,但这些久居京师的禁军,未必是纵横此地多年的凶悍兵徒的对手。
魏叔易不想赌之前,有一个人教过他,心存侥幸的谋算与计划,是对身边不知全貌者的不负责任。
具姓官员闻言却是快要哭了,但又不敢真的淌下眼泪来:“纵然如此,我等总也不能一直等在此处吧?”
旁听着的谭离也在瑟瑟发抖,这种恶劣的天气,若是在野外过夜,就算没有刺客野兽,冻也能将他冻成南方风味的冰疙瘩了吧?
想到这种下场,谭离总算深刻地理解了,此处为何会是深受各朝各代钟爱的发配流放之首选圣地了。
宋显则思索着道:“久等不至,东罗或会派兵前来接应……”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且东罗也未必知晓我等是走水路而来……”有官员急得像热锅上,不,冰窖里的蚂蚁,虽急但也只能缩脖揣手。
“诸位大人不必着急,先等方才派出去的禁军查看罢前方路况情形”魏叔易的视线望向不知名之处,还算得上气定神闲地道:“我想,今日不会空等一场的。”
早他登船之前,崔令安已回信答应了援助护送之事。
正因知晓这最后一段路危机重重,他才会事先向崔令安求助。
崔令安言出必行,算一算路程时间,也差不多该到了。
“魏侍郎可是已有良策……”又呕了一场的吴寺卿,声音有些无力沙哑地问。
魏叔易刚要说明之时,忽听得一声惨叫响起。
是一名禁军发出的声音。
一支从侧方飞来的冷箭,穿过他后背的盔甲缝隙,刺穿了他的后心。
随着这名禁军倒地,其他禁军惊声高呼:“有刺客!”
“快,保护各位大人!”
紧接着,又有数十支利箭从左侧上方飞射而来,在那积雪的山坡后同时现身的,是一群身披御寒兽皮与盔甲之人。
不停有禁军倒地,局面忽然陷入巨大的混乱。
魏叔易看向那些来人身着盔甲,面色微惊考虑到地理位置,他本想着,即便真有叛贼刺客,大约也只会埋伏在中后段,等待他们向前深入。没想到这些人反倒敢直接深入此地,出现在这渤海畔,急于实施截杀之举……
这些人,在这片地域上,远比他想象的更加肆无忌惮!
“杀!”
那些放箭的人手中举着刀,开始往下冲,如一头头从雪原深处奔扑而来的豺狼,脚下腾起雪雾,一眼望去,至少有数百人之多。
而很快,同个方向的山道中,又有滚滚马蹄声急速靠近,为首者是个很年轻的面孔,约莫只有二十岁上下,他驱马而来,身上披着灰狐皮大袄,肤色粗黑,一双眼白尤其醒目,面部棱角十分突出分明,显出几分桀骜之气。
他显然是这场围杀的为首之人,随着他驱马上前,那些从山上冲下来的伏兵都自觉让开了一条道。
此刻,魏叔易等人已被他们从四面团团围起。
有不少禁军及几位官员都在方才的箭攻中受了伤,见此阵势,谭离等人无不心惊胆战,戒备紧张地注视着那驱马上前的年轻人。
有官员颤声喝问道:“尔等何人……竟敢刺杀朝廷使臣!”
那年轻人拿讽刺的语气高高在上地道:“京师来的使臣大人们,宁可冒险走水路,也不愿路过我康家门前……只可惜,此处地域,大半亦在我康家掌控之内!”
吴寺卿的面色瞬间煞白:“……果然是康定山的部下!”
他下意识地将女儿挡在身后,然而身后亦有叛军环视。
“众位使臣既然这么着急赶去东罗,不如我送诸位一程!”那年轻男子抬手,正要下达“一个不留”的命令之时,忽有一道声音抢先开口。
“且慢!”
魏叔易上前两步,朝着男子抬手施了一礼,拿确信的语气问道:“想来阁下应是康节使之子吧?”
见他样貌甚是出众,又如此从容不迫,年轻男子打量着他问:“你是何人?”
“在下门下省魏叔易!”
“魏叔易……”年轻男子攥着缰绳,意味不明地道:“我听说过你。”
世人皆言,东台侍郎魏叔易风仪无双,智谋超群,以大盛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之身入仕,甚得女帝器重
可那又怎么样?
再了不起又如何,此刻对方的生死,不过在他一念之间而已。
这凌驾掌控的快感,让年轻男子脸上出现一丝玩味之色:“怎么,魏侍郎是想向我讨饶么?”
几名叛军哄然大笑起来,眼神无不讥讽。
魏叔易也微微一笑:“不,在下是想与康郎君做一个交易。”
年轻男子抬眉间,他身侧一名中年副将皱眉按剑提醒道:“八郎君休要同此人多费口舌,文臣奸诈,当心中计!”
说着,先行拔剑,便要下令让人就地斩杀这群使臣。
年轻男子隐含怒气地看向那名副将:“怎么,洪将军是要替我下令吗?”
“属下不敢。”副将嘴上应着,眉头却皱得更深了,显然并不心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