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短短一年,林凝素便能察觉到这人对自己日渐深沉的依赖和情意。

这就给她一种错觉。

她没有翎衍,还能过得下去。但翎衍没了她,可能真的会发疯。

翎衍心下震颤,忽然为自己留下一瓶情蛊的行为而感到惭愧。

他大概上辈子是菩萨,所以能得来林凝素如此毫无保留的真心相待。

几年,十几年,数十年。

岁月匆匆而过,清风从中原掠过荆苗,天地之气交融着,也让两国的商贸通而往来。

这一切,或许归功于那一场本不被看好的和亲。

第十三任荆苗王和王后的佳话,便随着两国的繁荣,在市井乃是庙堂口口相传。

缘分,永远是不期而遇。

??115 ? 沈敬安

大漠的风沙总是比中原要来得刺骨一些, 尤其是在这深秋夜晚之中。连驼铃声响都隐匿在阵阵长风里,声音若隐若现。

孟国出使西域而归的官队在途径渠梨国时,不慎遭了流匪劫持。幸而遇见了渠梨的商队, 允诺载上官队一程。

只是这商队的货物,是渠梨王室所需, 不能耽搁。官队便只能跟随着去了渠梨都城,左右时间宽裕,还不急着赶回上都城。

虽说跟着镇远侯出使边塞的, 大多是老人。但就这么露天席地在冷风里吹, 还是少有。一个约么而立之年的官员裹着一件大氅,仍觉得冷凉,怎么也睡不安稳。

他回身打量一圈, 见后面那辆货车上的男子稳坐着, 手里拿着一壶暖身烈酒, 正抬眼望天,不知在想什么。

官员见那人也没安歇, 干脆起身靠近。

“侯爷, 渠梨这地界夹杂在乌秅和焉耆两国之间,国家不大, 却从不与它国来往外交, 只闷头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往年我们也曾递过帖子, 但都石沉大海。这次靠着这些王商的门路, 不如….”

官员搓着手,静待镇远侯的意思。

镇远侯沈敬安如今也有四十的年岁, 但眉宇之间依旧有着年少时的风发痕迹, 并未因大漠的苦寒而消磨殆尽。

他先是沉默了片刻, 随后阔然一笑, 让人倍感亲和:“倒是个主意。”

只是这一耽搁,怕是得年关才回。

“只要能说动这几个大胡子,便八九不离十。”官员低声喃喃着。

这么多年过去,沈侯爷的本事他是了解的,只要那渠梨的国王能同侯爷搭上一句话,准能被劝得五迷三道。

“听闻,渠梨国王室有一种十分名贵的花。”沈敬安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悠远。

官员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弄得愣神,在脑中思虑片刻后,答道:“是有来着,渠梨的国花。据说开上一片红艳艳的漂亮,但不允百姓种的,王室都把这花和国祚联系在一起,算是意义非凡。”

沈敬安点头,倚靠在身后的毛毡上,目光重新追随着天空散落的星子。

记忆骤然被拉远,一些恍惚而轻碎的画面浮上心头,又悄然入梦。

实在是…很久很久的事了…..

在林氏书院的那段日子,他尚且十四五,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那时胸怀不大,就只堪堪装下几句圣贤言语,和那一个人罢了。

教授课业的夫子是个同林大人交好的大儒,哪里都好,就是脾气硬。若是逃学被逮着,一顿戒尺免不得,能把人手心拍红。

来林氏书院进学的,大多是世家子弟,并不想给家族人蒙羞,都老老实实,唯夫子命令是从。

林凝素则不同,她非但是自己要逃,还非得带着个跟班,和她一起胡闹不可。

堂上两课坐空空如也,而一墙之隔的小园外,有两道背影蹲成一团,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时不时还发出咯咯的笑。

少女穿着轻薄的夏衫,亮白色的绸缎在日光照耀下极夺人眼,远远瞧去像是雪团子一般。

如果不是瞧见她面上的两道泥污和手中抓着的大青虫,肯定能凭借这张乖巧明丽的面孔骗过许多人。

沈敬安蹲在一旁,静静看着少女挖坑,连蚂蚁爬上手指也未曾察觉。

“敬安,手!”林凝素埋头于地上的坑,只将另一只刚捉来的青虫放在他手中。少女的手很软,一触即离,像是软绵花一般。

“….哦,好。”

胖胖的青虫安静地躺在掌心,但那只蚂蚁却是绕着指尖,爬过方才被少女触碰过的敌方,带出阵阵的细痒。

“敬安,你最近怎么总心不在焉的?”林凝素停下了挖坑的动作,转而打量起他来,“侯爷因我们逃课对你用家法了?”

“没有!我就是…就是…”沈敬安也糊涂了,就是什么呢,他这就是怎么了。

前几日家中堂兄才行过冠礼,叔伯给他定了一门亲事。他偶然路过堂兄的院中,便瞧见那与堂兄订了亲的姑娘手牵着手,一派亲昵之举。

父亲曾对他说过,每个人都是要成婚的,就像堂兄那样。

沈敬安思量着,那成婚之后,不就不能同林凝素一块玩了?

若是成婚的对象是林凝素….

“怎么了?”少女不满于沈敬安的呆滞,手里的泥巴蹭在人面上,黑黢黢两道像花猫。

“…..没怎么。”沈敬安心头落下一根羽毛,飘飘然的,一整天都是心不在焉。

教授课业的夫子可不是好惹的,见着空空的两个座位,立刻便命人禀了下朝回来不久的林大人。